第50章

冷秋渡拿着炭笔的手一僵, 发了一会儿愣,拉拢眼皮子半阖,只瞧见两簇睫毛落下的阴影, 冷冷地说道,“随你喜欢。”

沈清川认识冷秋渡已久, 听出了一丝酸意,不禁摇了摇头笑道, “你要是计较这一副画, 明儿我到你家,让你画十幅八幅,随意什么姿势都可以。”

一语未完,陈可钰凑过来, 她出尽了风头, 享了周围的捧赞,笑着一张脸,细着嗓子说道, “沈公子, 你们在谈什么,什么十幅八幅的,说来听听,我也凑个趣。”

陈可钰刚才虽然一直留意沈清川,但没怎么仔细听, 三两句只捡了半句来听。

“我们刚才在说画画呢。”沈清川的嘴角边堆着清淡的笑意。

陈可钰对画画本来就没什么兴趣, 她来画室绘画不过是为了和沈清川搭上关系, 就跳过这个话题,说道:“沈公子,我下个月过生日, 不知道你是否有空来我的生日宴呢?”

她见沈清川一脸为难,又看了他旁边的冷秋渡,她是知道冷秋渡是沈清川的朋友,模样斯文俊秀,不过家世比较清贫,不然也会很讨女孩子喜欢,以为沈清川是考虑到朋友的面子,又笑着说道,“冷公子是否也空来呢?礼物不用备,也不用穿的太好,来了喝杯酒就行。”

陈可钰虽然是一片好意,想要给沈清川和冷秋渡解围,但是她不理解,就算冷秋渡接受邀请去了,穿着一身最好的长袍,到底和他们这些穿西装打领,洋裙纱衣的贵小姐阔少爷是不一样的,去了只能招惹笑话,她说的这几句话却是使人难堪。

冷秋渡头也不抬继续画着,画笔在纸上摩擦,沙沙作响,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倒出两块冰块带着冷意,说道,“不用。”

陈可钰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不定,明显看出压着脾气,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的拒绝她,更何况是在她恋慕的人面前,如此被下了面子。

沈清川见情况不妙,怕这位娇小姐又要不顾场面,闹起来,连忙开口帮冷秋渡解释,说道,“陈小姐你别误会,我这位朋友向来说话都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他人是极好的,只是不习惯应酬的,下个月你生日直管派帖子到沈府去,到时候我必定会备上一份礼物。”

他答应送礼,但不一样要亲自去送,他刚才在思考的是下个月,沈老爷子经过这些日子,态度有些软化了。

沈母和沈逸梵他们这段时间,轮番上阵出面劝说,连同沈珍菲也帮衬说一两句。沈逸梵说沈清川他年纪小,又言那关泊雅是个清白女子,只是喜欢跳舞,但从不跟其他人混,没有拉拉扯扯的关系,可以娶进门来,慢慢教养。

又说沈清川现在不过贪个鲜,要是那关泊雅不好,倒时候还可以登报离婚,何必两父子怄气,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不值得的。

沈老爷子想着也是有几分道理,若是那关泊雅为沈清川留下一男半女,就当家里多添一双碗筷,没必要让他们父子闹得离心离德,要是人品不成,给一笔钱打发出去,让沈清川再娶一门就是。

沈清川刚才思考的是下个月哪个好日子,他要趁沈老爷子口风松动,和泊雅小姐订下婚,不一定有时间参加陈小姐的生日宴,若是订完婚,他必定会带着泊雅小姐登门祝福。

陈可钰不知沈清川心里想的,她不想在沈清川面前落下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印象,那边几个小姐又喊道准备去喝下午茶了,见沈清川答应了下来,又复讪讪地说道,“那你可一定要来啊。”

见陈可钰跟着一拨人离开,少了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娇小姐,整个画室只剩下三四个男学生在画画,瞬间整个空间变得宁静,清风从栏杆外吹进来,吹散那股胭脂香粉混着香水的甜腻味,连同空气也清新不少。

杨柳枝头上的鸟雀鸣啾,室内画笔摩挲白纸的沙沙声,还有清风卷进来吹拂画纸噼啪作响,仿佛一曲催眠曲,弹在沈清川的眼皮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画室老板老板把一尊他从国外订购的石膏像,摆上台子,其他人已经开始画静物,冷秋渡还在画沈清川之前摆姿势的那副画。

他们的位置比较靠后,不怕说话时打扰到其他人。

沈清川看了冷秋渡几乎把每一处褶皱的细节都还原的,有九成,忍不住啧啧称奇,说道,“秋渡,你是不是脑袋装了一台照相机,我原先知道你的记忆力好,但没想到竟然能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

“怎么样?冷大画师,赏了一副画呗。”

有丝丝金黄日光透过悬挂在栏杆上的竹帘,从那上面漏出来,溜进沈清川那双弯弯的眼里,仿佛有碎金在里面晃,白玉面,寒鸦发,脸上还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微微侧歪着头,倒是像撒娇一样,宛如在阳光底下晃动毛绒尾巴的波斯猫,谁能拒绝这样的漂亮青年。

画室内有一两个男学生留意到沈清川那边的动静,忍不住频频侧目,羡慕冷秋渡和沈清川的关系如此的好。

要是陈可钰那几位娇小姐在场,可能又要围过来,粘着沈清川了。年轻漂亮,家世富有又有才华的贵公子,谁不喜欢呢,与其被家里安排和一个不知胖的瘦的丑的联姻,做沈清川的太太是最好的选择。

沈清川靠的近,冷秋渡瞧的真切,一时被这幅姿容晃了神,摄了魂。

直到手臂上被摇了摇,才回过神来,冷秋渡声音细如蚊说道,“你要是喜欢,我日日画百幅千幅也罢,随你赠与给谁。”

补完最后一笔,冷秋渡撕下最后一条固定画纸的白色胶布,把那副素描画递给沈清川,下午是冷秋渡来当模特,画室老板招呼他去更衣室换衣服,原本下午是他和沈清川一起来当模特的,只是可惜沈清川嫌弃那个姿势太过亲昵,就拒绝了。

沈清川细心卷好画纸,下午没他什么事了,沈老爷子让他会去帮忙打理家里的产业,今天是他呆在画室的最后一天了,到画室老板那边结了账。

沈清川没有着急回沈府,他先是回到春华街,给了之前卖花那个小姑娘两块银元,告诉她过两天可以到沈家纸坊,他给她寻了一份营生,拿着巴掌大雕花板子在纸上盖印花,虽然薪资不高,但也好过在街上卖花,吃的有上顿没下顿。

在街上闲逛,沈清川走进了一家金铺,店铺老板满面春风,跨步迎了上去,说道,“沈公子,你可来了,师傅已经帮你打好了,你瞧瞧。”

撩开一块大红帘漆布,走进后作坊,一个头发花白扎着一花辫子坠在后脑勺的布衣老师,正拿着一个平头小锤子在一方老旧的木桌,捶打着一金饰,沈清川打眼一看,瞧着像是一花簪子,上面还缀几颗红宝石作花蕊,应该是渤海城哪个情郎给心上人打的金簪子,又或者是哪位待嫁闺中的准新娘子的新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