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五年后。

日光清澈, 洒在大街道上的薄雪上,落在满脸笑容行人的肩上,温暖和熙。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驻在门面华丽的公馆前, 大门左右两边站立两个大汉,立马上前拉开车门。等车内里的男人下车。

男人长发用一银制发环束住, 虚拢垂在脑后,他一身黑长袍, 布料暗秀着海棠缠枝花纹, 高领立束,让他多了几分禁欲冷漠。

领口有用链子串起两枚相扣在一起的金戒指, 他手持一串佛珠, 当真恍若菩提树下不动凡心的仙人, 冰清无垢。

凤眼无波, 有种理智、冷静到极致的神情, 仿佛世间再无事物能让他动心动念。

“关爷, 您回来了。”仆人上前迎接。

仆人不敢靠的太近,关爷身上的凌冽气场比严冬更寒, 低头接过外套,衣服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极为隐蔽, 仆人头低得更下了。

自从小沈先生走了之后, 关爷变得更加冷酷无情,手段更加狠绝果断, 不留一丝情面,恍若杀人如麻的阎罗王。

但另一方面,他又给几所小学捐钱捐物资,仿若慈悲善心的救世菩萨, 前些年,外国鬼子来渤海城闹事,人人自危,杀烧抢掠,几个学者逃进小学,遭到围堵,差点被那些洋鬼子赶尽杀绝。

关爷带着一队人马,联合傅爷的手下,抗住密密匝匝的枪林弹雨,硬是击退了洋鬼子,让那小学免遭战火,那几位学者也保了下来。

“关爷,热水和熏香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仆人上前恭敬说道。

“嗯。”关泊雅冷冷地回复一字。

仆人将备好的干净衣物放到浴室就退下,关爷从外面回来,总要沐浴净身一番才去见小沈先生,听说小沈先生不喜欢闻到血腥味。

仆人将一安神香点燃,放到庐山造型的铜香炉之中,捧着去一画室,他轻手慢脚,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画室内的任何摆件。

关爷洗完澡,就会来这画室静坐几个小时,不准任何打扰,这安神香都用了好几年了,仆人也不敢多问关爷为何不换。

放好香炉后,仆人移步离开,一椅子下突然传来一小动静。

“喵~”

仆人蹲下一看,看到一只肥硕橘猫窝在椅子腿旁边,皮毛黄白,摇着尾巴,十分惬意的模样。

“唉哟,猫大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仆人赶紧将狸奴抱出,猫儿不懂事,他怕狸奴在画室四处乱跑,要撕破关爷的画,或弄碎这屋子里的任意一件摆件,全部的人都要遭罪。

这猫儿是前几年,老九从外面抱来的,关爷也宠着这猫,让人好生养着,吩咐下人给这只猫儿准备的食物比他们这些下人吃的还要精细。

仆人正要走出画室,正好遇见关爷沐浴完走过来。

猫儿睁着圆鼓鼓的,绿莹莹的猫眼,望着这让人胆寒的男人也不怕。

“喵——”

“给我吧。”

关爷抱起猫儿,狸奴不敢造次,任其抱着。

关爷将头发擦拭半干,穿着一袭月光绸唐装,步入这充满他和沈清川回忆的画室,这里面的布置一如五年前,大体上的布置没有丝毫改动,只是多了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例如,柜子上多了一瓶古龙香水,书桌上放着几支钢笔,几年前的旧报纸,甚至还有女士首饰,珍珠项链和钻石耳钉等等。

关泊雅抱着狸奴,斜躺在铺有紫绸暗金花薄被的躺椅上,焚香念经,日日如此,手捻着佛珠,诵一句经文就转动一珠。

只是他念的经文并不是安魂往生咒,而是缚魂咒,这是一老道士教他的,用来拘魂的。

可惜的是,他念了1895天,唯梦闲人不梦君,他的小海棠倒是个心狠的,也未曾入他的梦一次。

日暮西斜,晚光透过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令画室内的光影变得极其不寻常,浓郁的夕光与贵重的绸紫布料交错,给人一种惶恐感,魁丽而昏黄。

闭目小憩,瑰丽霞光映照他眉目多了一丝莫名邪异,仿佛他眉目间凝出一道煞血。

疯狂匿藏在骨血之中,可他表面还是一派沉静冷然。

再一次入梦,沈清川依旧未曾入他的梦。

合上画室的房门,关泊雅抱着猫出去,他整个人就像一柄锋利的利剑,旁人靠近分毫,都会被这凛冽寒冷的剑锋给伤到。

“关爷,这是本家那边传来的电报,务必要请你回本家一天。”老九比起几年前更稳重,将电报递给关泊雅。

关泊雅扫过电报的内容,一目三行,嗤笑说道,“一群老古董吃老本快吃尽了... ...”

“也好,老宅还放着一老物件镇魂塔,去取东西,随便也送他们一程。”关泊雅说这句话,神情傲然且冷血。

--------------------------------

街道上人来人往,前几年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现在战乱褪去,终于能休养生息,老百姓有点盼头了。

百草药堂里拥挤的许多人,熙熙攘攘,天气稍稍回暖但前几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冰雹,抵抗力弱的,被寒风侵体,咳嗽感冒的人就多了起来。

有妇人抱着咳嗽不止的三岁孩童,衣服上均是补丁,浆洗到发白,虽破旧但还算干净,手里领着一捆大蓝根。

来百草药堂看病的人多为穷苦人家,口袋穷到一个子都没有,看诊要钱,拿药要钱,好在冷大夫善心,允许他们用草药来坐抵偿。

百草药堂每个月都会举办一场课堂,教他们如何辨识普通草药,如何采摘草药,让他们多了一丝活命的机会,以往他们若是发高烧病到昏过去,就是靠熬,熬得过去,能活一天是一天。

冷大夫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谢谢,谢谢你,冷大夫。”

脸瘦饥黄的夫人抱着还在发烧的孩童一个劲地弯腰道谢,眼角泪湿,一脸感激。

冷秋渡身着青灰长袍,模样比起几年前更加清瘦,天生冷白皮,加上一脸冷淡,让他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按这药方子去抓药,两碗水用文火来煎... ...”冷秋渡吩咐药童到后院的炉屋煎药,让其领着妇人到大堂旁边的耳房等候。

看了二十几个病人,人声鼎沸的大堂终于清净些了,冷秋渡就算惜字如金,从早上到大中午,一口水没喝,此时也口干舌燥。

但放在桌面上的茶杯中的茶水早已冷了,正要抬起茶杯来喝一口,一只如莹莹白雪,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拦住了他。

声音清润如风,藏着挪揄的笑意。

“冷医生,怎么喝起冷茶来,昨天还嘱咐别人切不可喝寒凉之物,今儿你自个倒不遵守,你这样可没没有信服力。”

清隽的年轻人也一袭墨绿长袍,布料颜色比冷秋渡的重上一度,脸色比常人苍白透明些许,好看的如水墨画眉间遮不住他的病容,外披一件袄子,领口有一圈雪白皮毛,拥着一张若梅谢雪中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