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裹好手掌的莱恩斯埋头利落处理木桩周围黏连的皮肉,抓住木桩整个拔了出来。

安德烈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感到力气流向四肢,意识重回躯体。压迫的感觉消失,代表他活着,并且自由。

他支起身子,眼睛若无其事地飘向大厅,似乎真的在找心爱的猫咪。

而弥撒不负他望,安德烈一扭头就看到了被五马分尸的蝙蝠和漂亮皮毛上沾满了血迹和碎肉的卷耳,活像撕咬猎物的猛虎。

“……”

这样的“猫咪”显然不需要主人的担心和呵护,安德烈止住了招呼弥撒来缓解气氛的想法,安安生生躺了回去。

安静了片刻,他闭了闭眼睛说,“我以为它不吃生食了。”

两人一猫的行头看起来都很狼狈,真要算下来似乎只有最初的“受害者”安德烈穿得还算齐整,除了胸膛正在愈合的伤外,没有其他伤口。

莱恩斯起身把完好的那支匕首丢进棺材,走到弥撒身边把它从彻底断气的蝙蝠身边拎开。

在老管家的努力下,弥撒对生肉已经没那么大的兴趣。那只蝙蝠四分五裂,却没有哪处是少了的。

莱恩斯掰开弥撒的嘴,里面又零星骨头碎和肉屑,但似乎没有吞咽。

“没有吃,算救你一命。”莱恩斯说。

抱着“血猫”的猎人在茶几旁站了许久,死活没等到刚刚救助的吸血鬼屈尊从棺材里爬出来和他说声谢谢。凑近一看才发现,安德烈又睡回去了。

吸血鬼原本红艳的唇此刻变得单薄,金发铺散在红绒布上,像在血池里绽放的昙花,发是花蕊,皮肤是花瓣。夜晚过去,就会消失不见。

猎人的靠近带来新鲜的血液,绒布包扎不起多大作用,已经被血液渗透。莱恩斯走得越近,安德烈就越觉得喉口发痒,似乎能感觉到甘甜而滚烫的液体从口腔流入肚腹。

“很难受?”莱恩斯垂眸看向皱眉的吸血鬼,他的獠牙刺破他的嘴唇,他血红的眼瞳透过他薄薄的皮肤。仅有的红色压在白皙之上,吞噬一般在安德烈的脸上滑动。

猎人在明知故问,半是陈述的语气有种旁观者的冷漠,兴许是错觉,安德烈在那一瞬间认为,他和莱恩斯是一样的人。

摩挲声传来,从棺木里拿起的布料又落回棺木。卷边刀刃划出的伤口不平滑,血肉模糊地铺在手掌中心。

极度敏感和兴奋状态中的吸血鬼抗拒一切生物的靠近,除了——食物。

安德烈几乎在莱恩斯俯身的瞬间睁开眼,唇边蹭上湿热的血液,“我不保证适度进餐,所以收回你的怜悯,莱恩斯。”

莱恩斯认真打量安德烈的状态,评估安全系数:“木桩能够封印血族的全部力量,七天一过,被钉入木桩的血族就会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即使拔除后,虚弱状态也会一直持续,三至四天可以恢复。根据上述资料,你现在没有威胁我生命安全的实力。”

“还是……”

安德烈皱眉,被莱恩斯打量思考的眼神惹得不太愉快。猎人可能被什么研究心灵毒药的血族给咬了,脑子不太正常。

“木桩刺入心脏的确会造成虚弱,但我的心脏……”

“……你想咬这里?”莱恩斯整个人趴俯在棺木里,一只手臂撑在安德烈耳朵右上方,一只手垫在安德烈头颅后面,血肉黏连发丝,热乎乎湿漉漉的触感让安德烈身体僵了一下。

猎人手劲极大,因为战斗而剧烈运动的肌肉散发热量,填满整个棺木。

他的喉结贴着安德烈脸颊,只要稍微一咬合就能刺破猎人的动脉,品尝甘美的血液。

莱恩斯感到身下冰冷的身体僵硬,握住他肩膀的指尖用力到快要刺破皮肉。

在一只犯了“瘾”的血族面前露出脖颈,就是在饥饿的野狼面前割掉生肉。

没有血族能抵抗这种诱惑。

“找死。”安德烈喃喃,语气不屑却呼吸急促。他冰凉的气息洒在莱恩斯脖颈的皮肤,为抚平在身体里作乱的本能急躁地将獠牙刺进莱恩斯的血管。

古堡一片静谧,弥撒团在一角擦蹭身上的脏污,碎肉和血液让它不太想用舌头去“洗澡”。

远处的高阶上,一口华丽的棺木被打开,棺木里有弓着身子的猎人和攀附在他身上的吸血鬼。吞咽声如清脆的鼓点,愈加缓慢,欲//望就愈加平淡。

安德烈只在獠牙刺入前才记得他的猎物是谁,他很久没有捕猎,从动脉里获取食物的记忆几乎很难从脑海里翻出。

那种掌握生死的控制感被冷落了许久,陡然迸出,让安德烈有些难以控制。

其实已经够了,却还想再喝一口。暖的,新鲜的,甘甜的血液。这就是他需要的东西,这就是他需要做的事。

獠牙恋恋不舍地从血管抽离,安德烈没有说谎,他的确不太能控制适量用餐,血液迅速流逝带来的威胁感很不好受。

血族是追求浪漫与美的奇怪物种。他们会竭尽全力让残忍的杀戮变作病态的演出。他们的唾液带有毒素,一种迷幻人的神经,让人失去痛感的毒素。

而作为猎人要训练的第一个能力,就是抵抗这种毒素。

他们要时刻感受到疼痛,时刻感受到恐惧,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与清醒。

“到此为止,再喝下去就过量了。”莱恩斯感受颈部肌肉的酸麻,那是蚀骨的麻痒,不疼,只是有些让人上瘾。

安德烈睁开眼睛,血红的瞳仁只能映射出猎人的短发和兜帽。他如同醒过来一般,恋恋不舍地拔出獠牙,将由于粗鲁动作溢出的血液舔//舐干净。

对猎物的占有欲让安德烈对莱恩斯的脖颈格外关注,这是他的猎物,除他以外的伤口都是其他血族的挑衅。

因此莱恩斯喉结下方那道浅浅的划痕让安德烈很不满,他手指攀上猎物的脖颈,冰冷指肚在伤口摩挲,直到血痂脱落,一点痕迹不见,才算满意。

做完这一切,安德烈暂时摆脱了对血液的渴望。他挣开莱恩斯压在脑后的手掌,对头发上沾染上的脏东西不太满意。

兴许是觉得此时的嫌恶与方才的“亲密”差距太大,安德烈抿着嘴唇,不算诚心地说:“多谢款待。”

终于吃了一顿正餐的吸血鬼心情看起来不太好,但大量失血让莱恩斯有些吃不消,管不了这些“小心思”,只是擅自占领了另一半棺材,靠在棺木里闭目养神。

他垂落的右手伤口狰狞,脖颈处还有两个圆圆的血洞。脸色苍白的好似一具死尸。

“弥撒。”安德烈朝楼上指指,又指指饭盆。

被忽略的卷耳终于得到了些许关注,“蹭”的一声钻进阁楼的仓库,拖出来一只水囊和几袋干粮。

等着主人揉脑袋喂食的卷耳尾巴悠闲地晃着,蹲坐在棺材外面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