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莱恩斯没有回血猎,而是抱着贝拉回到诺德的家。
温馨小屋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嘎吱——”,刺耳漫长的推门声打破这份寂静。
沙发上女人的背影孤寂柔弱,海蒂穿着居家的衣裙,身前挂着用来擦手的麻布,她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坐在那里,没有人牵绳就什么也不说。
“海蒂?”莱恩斯皱眉放下贝拉,“贝拉回来了。”
女人略显憔悴的脸庞听到“贝拉”两个字突然有了生机,她看向在沙发上睡得不安稳,挥着手将她的胳膊当做洋娃娃的孩子,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海蒂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莱恩斯却还是问了出来。
他是接到猎人的通知急忙赶过去的,贝拉失踪的前后缘由他都不清楚。
海蒂抿紧了唇,抱起贝拉,轻缓地拍着她的后背,反问道:“你们在哪里找到的贝拉?”
莱恩斯仔细打量这个温柔的女人,她脆弱不堪,任何一阵风吹过都能将她拦腰折断。但她的眼神又是坚定的,莱恩斯沉默片刻,如实回答:“在马修和曼达那里,贝拉睡着了。我不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曼达似乎想要做个阵法,需要贝拉在场。”
“曼达和你关系很好,海蒂,这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
“谢谢你,莱恩斯。”海蒂抱紧贝拉,打断莱恩斯。
“我应该做的。”莱恩斯环顾显得孤寂的屋子,不知道要如何对海蒂说出诺德的事情,他在沙发旁雕塑一样站了很久,只说出两个字来:“诺德……”
猎人的声音犹豫弱小,发呆的海蒂似乎完全忽略了他。海蒂理顺贝拉头发上沾着的几缕灰尘,任由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臂:“你先回去吧,血猎的事情还很多不是吗?”
莱恩斯看着海蒂带贝拉回到那件小屋,吐出一口气。
他不太会处理这样的事情,比起在生死之间猎杀血族,为失去亲人的家属们报悲是更考验人心的事情。以前总是诺德来做这件事,如今轮到他,莱恩斯有些束手无策。
会长失踪的消息不知从哪个口子泄露,风一样传遍血猎上下,激起一个又一个不安分的水泡。
那些狡猾聪颖的文职在碎片中捕风捉影,用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试探,询问会长的情况。而海蒂闭门谢客,对当天的事情只字不提,其余猎人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等候在黑暗里的猛兽露出獠牙,都在看着这块即将被分刮的蛋糕。皇室甚至也送来信函,慰问诺德的近况,顺带提了一句马修。
事情棘手且混乱。
与诺德熟识的猎人们大多以他为首,而血猎内部却分化成多块,不停有人质疑莱恩斯的权力和能力。夜巡被用于武力镇压,暂时平定下混乱,但事情好像进入了死胡同。
他不愿再没有查清事情前公布诺德的死讯,而其他人却迫切地需要一个说法。
事情的转机来得突然。
莱恩斯在看到穿着华丽纯黑礼服的海蒂时,意识到有什么改变了。
海蒂带着大大的礼帽,黑色帽檐遮盖她的眼睛,丝绸与轻纱做就的黑色花朵坠在帽檐上,沉重又妖艳。
礼服将海蒂每一寸皮肤包裹,宽大的袖子坠着蕾丝花边,与手套上的黑玫瑰相映成辉。她的裙子素雅大气,裙撑将瘦弱的女人变得挺立。她站在那里,好像一块墓碑。
“莱恩斯探长。”海蒂向莱恩斯行礼,拿出一份卷起的羊皮纸,“我来宣布诺德的遗嘱。”
海蒂的到来将深潭底部的欲望和肮脏全部翻在了湖面上。她刚刚站上大厅的宣讲台,就有男人不屑地嗤笑和唏嘘。
嗤笑她是个女人,是个寡妇,质疑她手里遗嘱的真假。
海蒂听不见一样沉默地站在那,她解开绑着羊皮纸的丝带,暗红如血一样的丝带滑落在地上,大厅里安静了一瞬。
“血猎工会的所有权隶属于历代会长,会长拥有指认下任会长的权力。亡夫很早就留下这份职位委托书,以备不时之需。”海蒂展开遗嘱,念道,“血猎工会现任会长诺德,自愿立下遗嘱。在我逝去后,一切公有财产归还,自有财产归于妻子海蒂和女儿贝拉。”
“血猎会长一职,”海蒂眼睛缓缓落在羊皮纸底端,然后抬起冷漠地看着那些贪婪,忐忑,不屑的脸,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由妻子海蒂接任。”
“什么?一个女人?”
“诺德老糊涂了吧!”
“这女人战场都没上过,凭什么管我们!?”
莱恩斯在乍响而起的愤懑与不满中看向站在高台上的海蒂,皱起了眉。
“遗嘱在此,如果有人不服,可以请法官来做公正。”海蒂优雅地折起羊皮纸,冷笑道,“不过很遗憾,北区似乎没有法院,只有血猎和夜巡。”
一时之间无数的眼睛看向莱恩斯。
那些贪婪地文职人员闭上嘴巴,比起莱恩斯,自然是一个无能的女人更合他们的意。而剩下一些猎人则更信任莱恩斯,希望他出来表态。
莱恩斯和海蒂对望,女人的眼睛平静如死水,朝他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柔和的脸变得冷硬而瘦削,她从一朵鲜翠欲滴的玫瑰变成了枯萎的花枝。
莱恩斯收回目光,说:“一切听从会长遗嘱。夜巡会为海蒂女士和任何有异议的人提供公正地审查。”
有了莱恩斯的表率,不少和诺德熟识的猎人也表示了认可,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则看中了海蒂好欺负,也选择了默认。
海蒂把所有人的小心思看在眼里,拖着她黑色的裙摆入驻会长办公室。
所有人都在等这个女人的软弱。文职送去的文件比以往厚了一倍,繁复的,不愿意干的,都像丢垃圾桶一样送去会长办公室。猎人们会违反禁令出去喝酒,会在北区闹市调戏女人,抓住他们的裙子说些低俗的荤段子。
血猎变得比以往热闹了很多,那些拘谨随着诺德的离去变成一抹灰尘,被压抑旧了的官架子从骨子里冲出来。
这才是没有战争的情况下,真正的血猎。
海蒂每天都穿着黑色丧服,老套又压抑。在这个逐渐糜烂的大厅里,她像看守无赖的修女,沉默寡言,满脸不屑。
会长办公室装潢一成未变,海蒂站在窗前,观察着街景,突然问:“下面那个,是血猎的人吗?”
莱恩斯向窗户外看了一眼,寂静的血猎门口,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喝得烂醉,住着绅士杖,由穿着暴露的女人一拐一拐地往大厅走。
“档案室的老人。”莱恩斯厌恶地皱眉。
海蒂收回目光,笑着说:“下去见见他吧,我还想开个会。”
她的语气温柔带着请求,莱恩斯欲言又止,点了点头答应了。莱恩斯行动快速,大厅不一会就聚集起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