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戴竹不似维森诺尔大陆上的人骨骼分明,柔顺的脸部线条使得女人的妆容在他脸上并不违和。他遗憾地将红酒收回,盘起的长发散落,因为长期固定而造成的大波浪显得雌雄难辨。

“工作需求。”戴竹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一般扬起嘴角看向安德烈的金色长发,“你又不是没试过,我们一半一半。”

安德烈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打量着戴竹。

如利刃一样的目光缠在身上,戴竹却不以为意,“别这么紧张,我从你的猎人心里看到的哦,怎么说呢,很有气质……”

“咔嚓。”

戴竹手中的酒杯杯壁裂开一道口子,逐渐蔓延至杯壁,最后整个酒杯分崩离析。

红酒淌了戴竹一手,玻璃碎片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口子。

宽大的纯白衣袍染上一块不规则的酒红色污渍,戴竹低头扯了扯衣服,眉角僵硬:“你可真暴躁,以前在血族也不这样啊。”

灰尘因为红酒溅落而扬起,发酵的醇香与酸味配合湿润的灰尘气味散发出一种刺鼻的味道。

戴竹挥了挥手驱散空气,打开了窗户:“在我的观察记录里,谈恋爱可不会让人类变得脾气差,这是血族特有的情况吗?”

新鲜的空气相继涌入,却只停留在戴竹鼻尖。

戴竹握住脖颈侧边白皙的手腕,身后属于血族的冰冷体温贴紧他的后背,像一柄杀人的利剑。

“很无聊?”安德烈凑在戴竹耳边,安静又危险,“你到底想干什么?”

卡紧脖颈的手骨微微松开,留出呼吸的空间。

“你不都说了吗,”戴竹泰然处之,毕竟他也不需要依靠呼吸来维持生命,“因为无聊呀。”

“少和我插科打诨。”

戴竹空闲的左手飞快袭向安德烈的手部关节,在对方本能格挡前停住,躲过了脖颈的利爪。

“这是我的爱好,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吗,不用这么多疑吧。”戴竹揉着脖子,重新找回和人类相符的呼吸频率。

尽管多此一举,但他对这种自欺欺人的表演十分痴迷与执着。

“指使曼达盗取禁书,给她交换身体的方法,最后又杀了曼达扮成海蒂控制血猎。”安德烈眼中寒光一闪,“这听起来像边缘人士戴竹会做的事吗?”

“太较真对身体不好,安德烈。”戴竹耸肩说道。

血族的族群意识很弱,但却有严苛的等级分化。这群孤狼各有各的恶劣爱好,没有大事绝对互不干扰。但家族与家族之间却又错综复杂。

底层血族之间联系甚少,但贵族之间却来往密切。他们有党派,有朋友,有旧敌,而戴竹是个特例。

他不隶属于任何家族,能力弱小,却因为强大的心灵控制力而被各个家族看重与拉拢。对于珍贵的宝物,得不到就毁掉是血族一贯的做派。

戴竹转圜于家族之间,最终逃脱所有的阿谀奉承与威逼利诱,消失在维森诺尔的大陆上。他可能是铁匠铺的络腮胡大叔,也可能是卖黑面包的婆婆。

他喜欢观察人性,体验人性。恶的一面让他兴奋,善的一面让他欣赏。自然发展事态下呈现出的才是本质,这是戴竹的底线。

这也是安德烈将戴竹称之为“边缘人士”的原因。

安德烈冷冷看了他一眼,将刚刚从戴竹衣襟上沾的红酒气息抹掉,悄无声息地坐回了沙发。

气氛变得僵硬,戴竹可以承受寂静,但对满屋子飘荡的杀气却有点招架不住。

“准确来说,我也没有做太多。”戴竹打破僵持,“除了接受失去丈夫的妻子的祈求,我可是什么也没做过。”

安德烈挑眉看着戴竹,嘲讽意味明显。

“马修和曼达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回溯对马修来说是煎熬,对曼达来说却是馈赠。马修将她保护地很好,回溯的代价曼达一点也没有尝到。”戴竹感叹道,“人是很难心存死志的,当死亡来临,再荒谬的东西也是他们的救命良药,马修在等待死亡,而曼达却在寻找重生。”

“你们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她的目标。爱,的确有,但生存却是前提。所有的环节都是她自主策划与完成的,除了马修以外,任何东西与人都是牺牲品。包括贝拉与诺德。”

安德烈的眼瞳闪烁,指尖摩挲。

由戴竹控制的诺德是一具标准的行尸走肉。他肚腹处的猎人服装早就破损,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安德烈摸到的是冰凉的尸体和带着一丁点湿润的碎肉。

在木屋戴竹朝他凑过来时,安德烈闻到了一股轻微的腐烂的气味,粘在他手上的血液也不是粘稠的质感,颜色发暗。

所以在那时,诺德就已经死了。

“曼达做的。”安德烈记起曼达看到诺德时的惊慌和疑惑,那根本不是因为事情败露而展现的恐惧,而是看到尸体复生后的震惊。

戴竹露出一个肯定的表情:“所以我的行为合乎常理,烧掉洋娃娃的火还是你放的。而我,不过是看到了一个妻子的痛苦,一个母亲的伟大,最终决定帮一个小忙……”

“假扮诺德,伪造我杀人的场景。”安德烈对戴竹的解释不屑一顾,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金发向下落去,冷冷地看着戴竹,“别消磨我仅有的耐心。”

吸血鬼过于苍白的面容和沙发背面深色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金色的瞳孔周围荡起一圈红色,像发光的红太阳。金色的头发剥夺了黑暗里的所有光线。

倒着的笑脸让安德烈精致的脸显得有些惊悚。

自从木屋事件以后,安德烈的心情就一直不怎么明朗。古堡里挨饿的弥撒和不知所踪的送信蝙蝠都让他感到烦躁。

血族永远喜爱自由,任何障碍都是铲除的对象。如果不是戴竹身上还有些他没想清楚的秘密,安德烈不介意要穿这个变态的脖子。

“别这么看着我。”戴竹敏锐地察觉到杀意,立刻躲在一边。

和一只不高兴的吸血鬼相处太危险,尤其是对他这种四体不勤的“良民”来说。

“我还没见过猎人爱上吸血鬼的,所以做了些小研究,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安德烈眯起眼睛,一寸不离地盯着戴竹。

“别急着否认。”戴竹说,“莱恩斯是位值得敬佩的猎人。他猎杀过很多有名的血族,热爱人类,不惧死亡。这样一个人却对一只吸血鬼格外关心,甚至让他占据内心的恐惧和踌躇,这太有趣了。”

“你懂得人类的魅力,安德烈,尤其是莱恩斯,他太特别了。”戴竹一边说一边打量安德烈,站在离沙发几米远的餐厅,将身体遮掩在花瓶后,“更何况你对他也‘情有独钟’。”

戴竹说完,有意无意地用枯萎的花朵将自己掩盖起来,而安德烈却安静得躺在沙发上,金色瞳孔好似深潭一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