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萧约近在门外, 此处妖气弥漫,短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圆满掩盖过去,唯有一个极为勉强的下下策——由阮枝暂且顶上这妖气的来源, 绊住萧约。
阮枝极力做出狰狞癫狂的表情,近乎孤注一掷地提着断水剑杀了过去, 怕被看出破绽, 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尽是目标明确的杀招。
“阮枝!”
萧约迫不得己反手来挡,没有立刻反击, 声音里带了点气急败坏的慌乱意味,“你怎么了?”
阮枝努力地憋气睁眼, 试图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红一些,没有回应萧约的话。
萧约却是想着:妖气的来源便是此处,不会有错;阮枝又是如此失去理智的异常表现……
显而易见的猜想令萧约脸色煞白, 呼吸都滞了滞。
他完全想不到阮枝身上为何会有妖气,她是何时被妖物算计了, 还是误食了什么?
两把剑相撞,一击一挡,灵力四逸, 剑锋铮鸣。
萧约心口一跳, 唯恐这动静在深夜招来他人, 当即腾出手来仍处一道紫色的法器, 如金钟罩一般将兀自连同小院笼罩进去。
他前不久才醉了酒, 亏得他自身灵力深厚,到了后半夜已然清醒过来,本是出来吹风醒神,正撞见了这处的异象。本来那点酒气还未全部散尽, 动作自然稍迟钝些。
阮枝便趁他分神之际,抓住机会用剑锋去挑他的手腕,以期打落他的断水剑,拖延更长的时间。
“你。”
萧约短促地吐出这个字,不知是何意味,说得太快,情绪都不分明。他握紧了剑柄,竟是主动朝着相思剑的剑锋迎了上去。
嘶。
他想做什么,试探我?
阮枝不避不闪,并不收敛,便看着萧约的手腕被相思剑轻巧划破。鲜血飞溅间,他似感受不到半点痛楚,仍流畅迅速地反手来格住她的动作。
萧约抬眸看了她一眼,精准地望向她的眼睛,仿佛要看清她当下的情况。他面如寒冰,吐字冷凝:“阮枝,你当真没有半点理智了么?”
一滴血珠被灵力对冲的气流带得飘摇而起,正正落在了阮枝的眼下。
她眨了下眼。
“……我不会伤害你,你快清醒过来。”
萧约说着,声音莫名柔和,手下却不含糊地横剑重击,直将剑锋压回阮枝的脖颈前。
阮枝稍有不慎就可能直接撞上去了。
这人,嘴上倒是会说!
阮枝陡然卸了手上的力道,腰肢一软,足尖用力,上半身便与地面平行,旋了半个身位错开了近在眼前的威胁。
这一下来得突兀,萧约的收势却很快,并不为突然的惯性而乱了阵脚,甚至于他还早有准备地要去抓阮枝的手臂。
缚灵索同使用者相连,阮枝感觉到屋内的裴逢星不再剧烈挣扎,慢慢地安静下来,应当是他成功压制住了妖力的反噬,恢复神智了。
时机正好!
阮枝有意地让身形迟滞了些许,紧接着就被萧约擒住手臂。
萧约显然早有准备,抬脚在她的膝盖上略重地踹了一下,令她下盘不稳,手上干脆利落地劈向她的后颈。
“!!”
等等!
阮枝没想到萧约半点缓冲都不给——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吗?!
彻底失去意识前,阮枝只能祈祷着裴逢星要么直接晕过去,要么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她晕过去了。
萧约伸手接住她,将她往怀中一带,本是立即就要转身离开,顿了顿,还是抱着阮枝走向了屋内。
屋内一片狼藉,似乎没人。
萧约平复着胸腔中剧烈的心跳,凝神细听,发觉床下有极轻的呼吸声。
他走过去,发觉床下还藏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裴逢星,他身上还捆着缚灵索。
萧约:“……”
阮枝到底在做什么!
萧约心惊胆战,将裴逢星从床底拽出来时险些手抖,惊骇非常以至于久久无法平复。
他只能安慰自己,现在真相还不明了,可能一切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
临走前,萧约将晕过去的裴逢星安置在床上,踌躇片刻,又将屋内简单收拾一番,顺便还给裴逢星盖上了被子。
——希望裴逢星醒过来以后,看着这般宁静祥和的景象,能够忘记阮枝可能对他实施过的暴行……哪怕只是多怀疑一会儿也好。
多怀疑一会儿,便是多拖延一会儿。
做完这一切,萧约将歪到在椅子上的阮枝再度抱起来,走出门去还妥帖地将门扉合上,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萧约将法器收起来,离开院子便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垂眸看着怀中不省人事的阮枝,蓦地闭了闭眼:“我这是在做什么……”
这点呢喃低语不必他叹息的声音清楚,出口便淹没在晚间的微风中。
萧约想着该将阮枝送回住处去,又怕她万一在睡梦中再生变故、又爆发出那股浓烈的妖气,届时不知道她会遭遇些什么。
况且,萧约其实并不知道阮枝的住处具体是在哪里,他只知道个大概的方向。
思前想后,萧约决定,在天亮之前还是先将阮枝带回他的住处,由他照看着比较稳妥。
这个决定弗在心中确定,萧约抱着阮枝的手紧了紧,陡然间就不自在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
即便是在修真界,深夜男女同屋,也是引人遐思的事。
他若心中坦荡磊落,自当不受影响。
可他偏偏生了顾忌。
萧约半途上不止一次生出将阮枝送回住处的想法,步伐时而慢下来,抱着她的手总是控制不好力道,早已酸了。
他甚至念头一闪时还要责怪自己:怎么走了这样远,这段路还是这般长?
神思不属,自然疏于警惕。
萧约察觉到前方有人已经晚了,他来不及躲藏或后退,对方直直地走了过来;而他只能堪堪将阮枝抱紧些,手臂一抬,阮枝的脸便朝向他怀中,遮住那人的窥探。
“萧师兄。”
来人率先开口,嗓音冷淡地喊他,虽是敬称,却无端透出一股沉重的杀意。
萧约分辨出来人,背脊紧绷,口吻如常地应:“原是顾师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顾问渊突兀地笑了一声,清润的嗓音飘在深重的夜色中,好似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这话应当是我问你吧。萧师兄,你本该醉酒熟睡,怎么深夜去掳了阮师姐来,是想要做什么呢?”
“莫非……醉酒是假,欲行不轨才是真?”
最后那句话说得极慢极沉,每多说一个字,周遭空气便愈凝固几分。
话音落下,顾问渊身形立动,眨眼间便已经不在原地,如鬼魅般的身影到了萧约跟前,伸手曲指就去抓他怀中的阮枝。
萧约不好拔剑,侧首躲开,不让阮枝被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