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从杨业与向云的哭诉中,宋佩瑜大概能推测出卫国的情况。
曾镇的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后,再回首看那两年发生的一切。
燕、黎、卫都是输家,在两年内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数次征兵,引得国内百姓哀声道怨,最后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指望曾镇金矿回血,最后却在曾镇的又一次大地震中赔了个血本无归。
其中最惨的无疑还是卫国,卫国本就是燕、黎、卫三国中,国力最弱的国家。
在曾镇的损失,对燕国和黎国来说是元气大伤,对卫国来说,用灭顶之灾来形容都不为过。
全国人口都没超过四十万的国家,一下子损失的七万壮劳力,对卫国的打击可想而知。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卫皇居然驾崩了。
关于老卫皇驾崩的细节,宋佩瑜收到了好几个版本的消息,他也无法推测出究竟是谁害了老卫皇,却能肯定,老卫皇绝对不是正常死亡,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气死的。
后面‘九子夺嫡’,却始终没人能真正坐稳皇位,更是进一步加剧了卫国的乱象。
直到已经对皇位心生畏惧,明明掌握大局,却甘愿退步摄政王的卫国二皇子也被毒杀,连带着掌握卫国仅剩兵力的骠骑大将军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摄政王的后院。
卫国才算是彻底崩盘。
听杨业话中的意思,他逃离卫京的时候,卫京已经混乱的不成样子。
老卫皇的儿子、孙子已经全军覆灭,只剩下远在赵国的八皇子。
卫京中的人正在商议是从皇族旁支中找人顶上,还是让老卫皇的女儿顶上。
随着杨业一路远离卫京,入目所见的各县镇情况也越来越糟糕。
卫京虽然混乱,却没耽误附近百姓春耕。
距离卫京稍远些的县镇,田地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因着卫京自身尚且不能稳定,更没有空理会地方官府里的官司,地方官府中的夺权篡位比卫京还甚。
在卫京夺权,还要考虑权力变更后,是否能将权力始终握在手中,会不会步了老卫皇儿子们的后尘。
地方官府完全没有这个烦恼,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其他世家斩草除根,他们就是‘土皇帝’。
等卫京回过神来,也不能将已经完全将权力掌握在手中的他们怎么样。
县镇中的大小世家为了更大的利益,就差打出狗脑子了,又怎么有余力顾得上安抚惶惶不安的百姓?
百姓家中的青壮,早就在一茬又一茬的征兵中离家,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没了家中的壮劳力,春耕也变得格外艰难起来。
前两年为了战事,农税一年比一年过分,家中男人们走时,官府贴补的银钱,他们半分都没能留下,全都交税了。
自从曾镇第二次大地震后,坊间粮钱就翻了一倍,卫京换的皇帝越多,粮钱涨得越快。
好在农村百姓家中都有地和存粮,虽然日子没什么盼头,但短时间内自给自足却没什么问题。
可惜现实却远比想象中的残酷。
当初为了逃脱兵役,躲到山林中的人,经过一个冬天后,都变成了土匪。因为县镇衙门中的人也都在忙着争权,这些土匪便光明正大的活跃了起来。
土匪当初会逃兵役,大多都是无牵无挂,没有家人会被牵连。或者冷心冷肺,只管自己舒服,根本就不管他逃了兵役后家中会遭遇什么的黑心人。
就算尚且有些良心的人,也不会拒绝白来的东西,最多就是远离家乡的范围,去抢其他村子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土匪们还专门挑村民出去耕种的时候,才悄悄地从山林中冲下来,直奔村民家中连吃带拿,俗称为偷。
等村民们发现这种情况,组织健壮的妇女在村中巡逻后,这些土匪还消停了些日子。
但这些土匪又没有土地可以耕种,就算是开荒,他们也弄不到种子,等到将从村子里抢到的粮食吃完后,他们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村子上。
偷变成了抢。
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村民在土匪的逼迫下退无可退,甚至连春耕都进行不下去。
就算他们坚持春耕,等到秋收的时候,谁知道官府是不是又要继续加税?
去年的时候,他们就将整年收成的十分之八和男人们服兵役留下的铜板都给了官府,再加税,他们辛苦一年后,岂不是还要倒找官府钱?
土匪如此猖狂,官府却丝毫不作为。
等到秋收的时候,粮食堆积在地里等着晒干,就是土匪最方便下手的时候,他们又能留下多少?
最后村民都选择保护已有的东西,整日留在家中,时刻防备着土匪来抢劫。
村子里的地便都荒芜了。
向云本想打断杨业的哭诉。
他虽然心疼杨业,却知道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若是惹得宋佩瑜与吕纪和不耐烦,反倒对杨业不好。
宋佩瑜却以目光制止了向云。
向云能因为不甘心,从一无所有的世家旁支白手起家,组起个商队,还能搭上卫国二皇子,自然是个聪明人。
他马上想到,宋佩瑜是想从杨业口中知晓卫国如今的情况,话语间安慰杨业的同时,也在暗自引导,让杨业说的更细致。
听到杨业更细致的诉说后,向云却觉得心中酸涩难挡,忍不住红了眼睛。
眼见着杨业已经累了,不仅要向云搀扶着才能站好,连带着嗓子都异常沙哑,神情也满是疲惫,再也说不出来更多的东西。
宋佩瑜便温声叫向云将杨业带下去。
等向云与杨业都走了,盛旺也按照宋佩瑜吩咐,去安抚正在奇货城落脚的三千蔚卫。
吕纪和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回他的住处。
送往咸阳的折子已经送走,他还要写份正式声讨梁州睿王的诏书。
宋佩瑜叫住吕纪和,示意金宝和春芽去外面守着,附在吕纪和耳边低声轻语几句。
至于重奕……他肯定能听见,不用管他。
吕纪和面露诧异,将玉扇敲在手心,沉思了片刻,缓声道,“如今说这些还为之过早,但以你的面子,只要修书一封,多讨些军粮却不成问题。”
宋佩瑜得了肯定的答案,却没面露喜色,还想再与吕纪和细语几句,却被吕纪和的玉扇贴在了脸上。
吕纪和面色稍显的古怪,语气也比之前急促许多,“我突然想起有份文书急着处理,这些事我们过后再说。”
说罢,吕纪和转身就走,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再追他似的。
宋佩瑜何时见过吕纪和这般火烧眉毛的模样?
他在心中想了几轮,也没想到有什么事能急成这样,最后只能猜测是吕氏的私事,吕纪和不方便对他透露。
直到吕纪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重奕才将猛兽狩猎般的目光收回,转而放在宋佩瑜身上时,又变成了另一种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