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言忱再次拒绝贺雨眠后心情有些低落。

晚上找曲谱刚好在抽屉里翻到了之前贺雨眠给她的那张报名表, 她心念一动在网上搜索了一下。

导师不仅有贺雨眠,还有几位她很喜欢的音乐人,已经爆出来要参加的制作人阵容也很豪华, 一看就是现象级综艺。

这不仅捧歌,还捧人。

贺雨眠说得对,如果不是好机会,他不会三番五次劝言忱。

他向来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所以相处起来会让人舒服, 而朋友之间如果缺失了分寸, 再好的朋友都留不住。

可这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一次又一次越界, 无非就是想帮言忱实现梦想,他在惜才。

言忱低头看了许久, 报名表上的内容很简单,十分钟就能填好这张表, 但这张表之后可能带来的结果, 她承受不起。

良久, 她又把那张表放回抽屉,轻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别再动心思。

-

言忱没再想起这件事。

她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两点一线, 在酒吧和家之间徘徊,偶尔和唐宛如打个视频电话, 询问一下病情,幸好唐宛如恢复得还不错,这算是安了心。

北城转凉是从秋雨开始的。

一场雨落下来,空气里都带着寒意, 言忱这天出去时换上了长袖长裤, 难得背上了吉他。

下着雨的商业街有几分寂寥。

她原本是打车到酒吧门口的, 但司机师傅临时有事,客气地问她能不能自己走过去。

言忱看着也没几步,打着伞下了车。

这条路她已经走过很多次,这会儿还没到天黑的时候,但因着下雨,天色昏暗,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蓝夜酒吧的招牌已经提前亮起,在雾蒙蒙的大雨之中颇具美感。

只是酒吧门口站着两人,一男一女,两人拉拉扯扯,女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却硬要拉着她离开酒吧。

酒吧门口常有这种事。

要么是父母来捉孩子,要么是猥/琐老男人哄骗小姑娘。

这状态看上去像前者。

言忱戴上卫衣帽子,看了眼表,距离开演的时间还早,干脆站在不远处等着,等他们吵完再过去。

男人大概50多岁,穿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手紧紧拉着女孩儿的手腕,看上去力气很大,几乎是拖着女孩儿往前走,女孩儿却蹲下,利用地面的摩擦力要留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伞也扔在了一边,大雨无情地落在他们身上。

过了许久,男人气得跺脚,听声音带着哭腔,“你到底要咋样嘛?”

他说话时带着口音,听起来也是急到不行。

“我想跟他在一起嘛。”看上去20岁左右的女孩儿蹲在地上,声音嘶哑,“你咋就不能同意嘞?我妈都同意咯,你非得逼死我吗?”

“不跟他在一起你会死吗?”男人气得指着女孩儿说:“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都这么大了,连选择喜欢的人自由都没有,那你不如不要生我啊。”女孩儿喊得声嘶力竭,“我说了我喜欢他,你就不能尊重我的选择吗?”

“我倒是想尊重你。”男人指着那块正在隐隐发着蓝光的酒吧牌匾说:“一个在酒吧工作,昼伏夜出,初中学历的男人,你要怎么跟他过一辈子?”

“酒吧工作怎么了?难道酒吧工作就不是人了吗?他对我好,我就是想跟他过一辈子,他在酒吧工作,不偷不抢,怎么就不行了?”

男人盯着女孩儿沉默许久,最后气得一跺脚:“这职业就不光鲜。”

“怎么不光鲜了?”女孩儿解释道:“这里是清吧,又不是违法生意,凭自己努力赚钱。爸,你这是职业歧视!”

“我不管什么歧视。”男人烦了,“总之就是不能跟他在一起。”

“你要是跟他在一起,我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

言忱本不想听,但奈何他们吵得声音太大,她戴着卫衣帽子也听得清楚。

她靠边站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女孩儿的眼睛都哭肿了。

女孩儿不停在哭诉她爸不讲道理,胡搅蛮缠,周围不断有人路过,围观的人也逐渐增多,女孩儿气得打了辆车离开。

男人一个人站在原地,整个人湿漉漉地,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言忱的伞面上落下缠绵的雨线,不久后男人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等到酒吧门口人少以后,她才不疾不徐往酒吧里走。

酒吧里没人,灯还暗着。

言忱去休息室放了东西就往卫生间走,那对父女的对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转。

这场景跟很多年前叠合了起来。

那年她站在沈渊家门外,他家的门都没关,明亮的家里,两个人的身影被无限缩小,沈渊跟他爸就是这么针锋相对吵架的。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渊那么气急败坏。

他声音都快喊劈了,他爸也是,父子两个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是对的,而证明方法就是看谁喊得声音大。

生怕别人听不见。

她那天晚上在门口听了很久,然后在大雪之中离开。

一直都以为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但现实却会频繁出现。

针锋相对的父子、声嘶力竭的父女。

言忱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之后就一直任由水流着。

水冲刷过她的手指,手心温度越来越凉,等到心静一些才关掉水,但耳边仍有声音传来,不是上水的声音,也不是水龙头,更像是压抑着的哭声。

言忱闭上眼睛更仔细听,很轻易就判断出哭声的来源。

她走出卫生间 ,在经过男洗手间时确定了哭的人。

是酒吧的调酒师阿哲。

阿哲长得还不错,性子内敛,平常不管谁和他开玩笑,他都是笑笑,露出很可爱的酒窝。

言忱时常去吧台那儿讨杯酒喝,他给调的都是低浓度的果酒,味道很好。

联想了一下刚才酒吧门口那对父女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好像撞破了同事的小秘密?

在她犹豫离开还是留下聊聊时,阿哲已经从里边出来。

他哭过以后眼睛很红,连鼻子都是红的,哪怕洗了把脸,仍旧难掩憔悴,看见言忱时一愣,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虽然在一起共事了一个多月,两人却没那么熟。

最多也就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关系。

阿哲看着言忱,忽然又流了眼泪下来,自己却没察觉,言忱抿唇,从兜里拿出张纸巾递过去。

阿哲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立马回过头擦眼泪,随后才拿了言忱的纸。等他深呼吸几口调整好状态以后才跟言忱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事。”言忱摇摇头。

她把那包纸巾都给了阿哲,原本想和他聊聊的,但现在看来不适合聊,递完纸巾以后她就双手插兜往外走,但没走几步,阿哲忽然喊她,“一起抽根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