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这一日, 苏婉若当真在苏静云和邹莹莹的陪同下,将樊城逛了个差不离,三人零零碎碎买了不少东西, 全都挂在跟随的几位公子身上。
邹琰看着两手空空的六皇子,再看看其他人理所当然的神情,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下决定,最近这些日子定要将邹莹莹看好了, 可不能让她被何柚青忽悠去了。
奈何邹莹莹全然不懂自家大哥的一番苦心, 临走时,还同苏静云苏婉若约好了要去郊外玩儿。
……
是夜, 听闻六皇子白日里大言不惭,言明冷笑:“既成家, 又立业?你哪样占到了?”
六皇子淡淡道:“等你把我治好,自会看到。”
言明道:“那也要你自己不作死!若是上次的箭伤再来个一次, 你也不用来找我了。”
六皇子看向他。
“我不是危言耸听, 你这身子, 若再伤一次,别说是我, 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你!”
六皇子道:“我知晓了。”
……
王蒙租了间三进的院子,就在距离锅底捞不远的一处巷子里, 很是清净,深得相爷和太夫人的满意。
安置妥当之后,王蒙又将从京城带来的谢礼准备齐全,等着与相爷一道去苏家致谢。却不料, 相爷又派他去查苏大海的底。
早在真假千金的事儿闹出来的时候, 相府三房就派人查了这件事, 相爷当时并未插手,既然如今又要再查一次,想必是其中有什么缘由。
王蒙当即亲自跑了一趟上溪村,本打算先从旁人那儿探个口风,回头再安排人细查,却不料这一打听,竟叫他目瞪口呆,苏大海竟然是苏将军的遗孤?
此事非同小可,王蒙将前因后果查了个仔仔细细,这才回复了相爷。
“知道了,下去吧。”
王蒙应了一声,退出房门前,他看了眼相爷,见他神情淡淡的,似乎早有所料。
屋里静悄悄的,良久,相爷潸然泪下:“苏大哥,我愧对你啊!”
太夫人得知真相,喟叹一声,久久不得语。昔日相爷之所以弃武从文,并非贪生怕死,只是不想连累好友,亦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好友,却不想被好友误会,两人生了嫌隙。
相爷本想等苏将军凯旋回京之后,再亲自登门与好友冰释前嫌,却不曾想,日盼夜盼,只等来好友一家老小皆亡的消息。这么多年,相爷从未释怀,却一直查不出到底是谁下手杀了好友。
思及六皇子所言,太夫人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
相爷自那日后,便不见踪影,苏婉若倒是每日都被陆一言接过来,却不提让苏静云过去陪太夫人小住的话,只说相爷和太夫人似乎有要事在忙。
苏静云便安心陪着苏婉若四处乱逛,相爷和太夫人大老远来樊城,自然不会只是为了见她,待他们忙完要事,再聚也不迟。
几日后,众人沐浴更衣,又去了趟西山,赏了枫叶,也拜了佛祖。
苏静云虔诚跪在佛前,内心祈盼这一世,大家都能安好。
六皇子立在她身后,垂眸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许愿,复又抬首,看了眼佛像,佛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满脸慈悲。
片刻后,在元宝惊叹的目光中,六皇子跪在佛前,似乎也许了个心愿。
出了寺庙,苏静云轻声道:“公子也许了愿?”
六皇子侧头看向她:“想知道?”
苏静云摇摇头:“许愿不要说出口,只是将来若是应验了,公子要记得回来许愿。”
“你帮我记。”
苏静云道:“我又不知您许的什么愿,如何帮您记?”
“猜猜便是了。”
苏静云:“……”殿下无理取闹又上了新境界了。
看着苏静云无奈却不敢言的神情,六皇子的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陆一言和苏婉若,陆一言悄声问:“许了愿不能说?”
苏婉若道:“说了就不灵了。”
陆一言点点头,不言语了。
何柚青盯着邹琰不悦地目光,笑问:“莹莹姑娘可有许愿?”
邹莹莹道:“没有,我娘不要我轻易许愿。”
“为何?”
邹莹莹偏头想了想,道:“许是怕我忘记还愿吧。”
邹琰忍无可忍:“因为让你许愿,十之八.九都是吃喝玩乐。”
邹莹莹怒道:“那也好过你,整日游手好闲!”
邹琰:“……”我游手好闲是为了谁!
何柚青失笑,暗觉自己当真是遇到了个宝,世间竟会有这般可爱的姑娘!
午膳是在寺庙里用的斋饭,确实如邹莹莹所言,虽清淡,却味美,饶是素来挑剔的六皇子,都用了大半碗。
待众人回到樊城,邹琰找借口带着邹莹莹回了家,觉得是时候请爹娘出面了。
……
在同一天,一直悠闲的伊泽接到信儿,一早便候在码头边,直到看到熟悉的自家商船,这才笑了:“父亲一路辛苦了。”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率先下了船,精神矍铄,面色慈祥,眼底是阅尽沧桑的豁达:“宁昶可好?”
伊泽恭顺应道:“他一切安好,今儿还陪云儿去西山看枫叶去了。过两日便要开始第二轮祛毒治疗。”
老人正是六皇子的外公,天合商行的掌权人,伊世鸣,他略一颔首,又问:“苏相也来了樊城?”
“是,他知道了苏大海的身世,已在房中静坐许多日了。”
伊世鸣道:“带我去拜见他。”
伊泽微微一愣:“您不先去看看宁昶?”
“时间还早,宁昶想必也没回来,我见了苏相,再去看他也不迟。”
伊泽点头,带着伊世鸣敲开了小巷里的大门。
片刻后,相爷与伊世鸣相对而坐。
相爷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瑶儿第一次见到云儿,就书信与我说了,我派人查了一下,那时候便知了。”
“瑶妃她……”
伊世鸣道:“你只知云儿的眉眼像他,却不知云儿同她祖母几乎一个模样。我内子去的早,瑶儿几乎是被嫂子养大的。”
相爷一顿,摇头苦笑:“云儿身世曝光,也是你的手笔吧。”否则,即便知道苏静云并非相府嫡女,此事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是意外,那时,我在塞外。”
相爷道:“我自是信你。”
两人止了话头,默默端起了茶盏。
良久,相爷问道:“是谁下的手?”
“以你的才智,不该问这句话。”
相爷抬眼,眼底一片悲凉:“皇上他,当年不过十岁。”
“天性本恶,便是十岁又如何?宁昶不也曾被不足十岁的孩童所害?”伊世鸣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更何况,他背后还有太后在推手,他只需说句话,自有人去执行。”
相爷挺拔了几十年的脊背好似突然被压弯了,思及这些年来皇上的所作所为,思及如今京城一片哀鸿,他终究不能再昧着良心说一句皇上是个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