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冯妙的怒气

方冀南脖子一缩, 顿时觉得媳妇这气生的,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他顿了顿,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替自己和爷爷辩护。

“爷爷当然好啦, 爷爷对我恩重如山,还把温柔漂亮的宝贝孙女嫁给了我。”方冀南揽着冯妙身体晃了晃,讨好地嘿嘿笑,“媳妇最好。”

冯妙脸色平淡没接这个茬儿。

“那你明天跟你大姐回去?”

方冀南一愣:“大姐跟你说的?”

“你大姐什么时候跟我单独说过话了?”冯妙轻飘飘乜他一眼,“难道你还能不回去?”

方冀南敏锐察觉到她对大姐似乎观感不太好, 再想想自家大姐那个做派, 便娓娓跟她说起家中的情况。

“我明天不打算跟他们回去。这个月末,或者下个月初, 等把家里安排一下,我们带上两个孩子, 一起回去看爸,你看行不行?”

“我们家, 我十五岁时我妈生病去世了。我两个姐姐、一个哥哥, 我哥九年前出了事, 没了。我跟我大姐整整相差十七岁,她31年出生的, 34年长征,爸妈行军打仗没法带她, 把她寄养在老百姓家,后来又被那家送给别人,差点找不回来,一直到十几岁才找回来, 又被送去上学, 等我记事起, 她就已经出嫁了,所以我跟我大姐其实相处不多。九年多不见,连我自己都陌生,你让我见到她欢天喜地,还是抱头痛哭?”

“我二姐38年生的,比我大十岁,我哥是老三,我哥也比我大了八岁,小时候我跟我哥比较亲。我大姐那人性子不好,她要是哪儿让你受委屈,你跟我说,有啥事你就往我身上推。”

冯妙无所谓地笑笑,沈文清也没哪儿能让她受委屈。

“你大姐上午来时,张口就跟我打听冯广山为人怎么样。”冯妙微笑。

方冀南脸色一变。

怪不得呢。

“估计是怕老爷子为人贪婪,挟恩图报,讹上你们家吧。可能在她眼里,老爷子当初能帮上你们家,那是他的荣幸。”

她轻飘飘笑道,“我现在倒不怎么生爷爷的气了,就算有气,你大姐也替我出了,我心里其实还挺痛快的。”

冯妙说完,自顾自爬上炕,舒舒服服钻进被窝。方冀南脱鞋上炕也钻进来,刚把人搂进怀里,冯妙从容淡定推开他。

“赶紧睡吧,明天一早还得起来给你大姐他们做饭呢。”

冯妙打个哈欠,“对了,那是你姐,怎么招待你说,我做,要不你明天早点儿起,你五点就起,骑车去镇上买点肉啊什么的,六点半之前把肉买回来,还来得及我炒熟做好。”

“……”方冀南心累。

“我就不该叫他们过来吃。”他烦躁地说道,“家里有什么吃什么,煮点粥就行了,谁家一大早上吃肉,有毛病啊。”

揣着某种心虚,方冀南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都没用冯妙督促,洗漱后把院子打扫一遍,鸡圈也扫了,茅厕也冲了,主动跑去灶房帮冯妙烧火。

冯妙就先用大锅把馒头蒸上,小锅炒菜。一个蹲那儿烧火,一个弯腰切菜炒菜,沈文清和张希运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冯妙一转头,两人到院子里了:“大姐、大姐夫来了?”

方冀南弯腰塞了两把草,起身出来:“大姐、大姐夫来了,怎么不等我去领你们。”

张希运笑道:“找得到,我跟你大姐起来收拾好,遛着弯儿散着步就找来了。”

“那行,那你们自己坐会儿,饭这就好。”方冀南坐回去烧火。

“你还会烧火?”沈文清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起来,我帮你烧。”

“你出去吧,我烧。”方冀南笑道,“做饭这个,我也就会烧个火了,做饭不行,做了也没法吃。冯妙做饭好吃。”

沈文清:“你一个大男人,学什么烧火做饭呀,在家的时候吃饭都得别人盛好。”说完还有意无意瞟了冯妙一眼。

冯妙眉梢一挑,也懒得理她,弯腰把锅里的菜装进盘里,端出去了。

方冀南两眼盯着灶膛的火,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张希运在旁边接了一句:“嗐,不会做饭,那是有人做给你吃现成的,没人做给你吃你保证就会了。你看看我,我刚下放到农村那时候,别说烧火做饭了,喝口凉水自己都不会挑,愁的呀,现在烧火做饭一把好手。”

方冀南这会儿才琢磨出点什么味道来了,不禁笑了下,心说这个半道上的大姐夫人还不错。

方冀南笑着说:“那是,没人管你,你就什么都会了。你看我,啥也不会,我就是缺少锻炼机会,娶个媳妇太能干了。”

沈文清脸色变了变,张张嘴,到底没再言语。

冯妙炒了个小葱鸡蛋和青椒炒丝瓜,切一碟自家腌的小咸菜,玉米粥和二面馒头,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叫两个小孩起来吃饭。

饭后沈文清和张希运没急着走,坐在院里聊了会儿,才知道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张希运,居然是帝京大学的老师。

知识分子臭老九,旧家庭出身,又戴了个反动学术的帽子,大运动中张希运几乎脱了层皮,也下放到东北农村,就在那里结识了沈文清。

这俩人可以说同病相怜,沈家一出事,沈文清的前夫怕牵连自家,赶紧跟沈文清离了婚,两个孩子跟了前夫,而张希运被打倒后,老婆也立马跟他划清界限,躲远远的,一个儿子也带走了。

从帝京下放到偏远苦寒的农村,独自一人生活,谈何容易。这样的一对男女,在异地他乡的东北农场搭伙过日子,再合乎情理不过了。

现在沈家平反,沈文清回到帝京,张希运也得以一同回去。

“大姐夫是考古系?我听广播里说,国家开始抢救修复文物了。”冯妙插了一句。

“是呀,抢救修复,国家现在很重视。”一提这个话头,张希运顿时高兴起来,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你也注意到了?你看看,这些年糟践了多少珍贵文物、古建筑,我这次回帝京,主要沾了你大姐的光,其实也有我们学校奔走努力,我以前的老教授前段时间落实政策回京了,他想让我回来,文物保护工作急需人手呢,学校也趁机做了工作,要不然我这次只能算返京探亲,完了指不定还得再回东北。”

“就是广播里听到的,我又不懂这些,大姐夫是专家。”冯妙笑。

谈起专业,张希运倒是不谦虚,连连点头说:“这些年糟践破坏的珍贵文物太多了,好多文物古建筑亟待抢救修复,国家正需要我们呢。这些东西太珍贵了,破坏了就没法再找回来了,这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珍宝啊,华夏民族历史文化的印证,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怎么能没有历史呢,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我们要成为历史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