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随着两人的惊呼, 孔姝也看了过去,待看清了里面的人形物体后,也不自觉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扭头看向了谭旻:“大人,这是何意?”
谭旻温声道:“这三个便是之前被关在地牢里面的蛮人喽啰。”
此话一出,孔姝倒没什么反应,塔娜先哆嗦了一下。
耳边不自觉地响起了当时从门缝里钻出来的杀猪一样的惨叫……
而后就听谭大人接着道:“既然长公主殿下要回到封地,怕是要对上蛮人军队。虽说这三人的口供已经拿到并且分析过, 但是总会有一些他们未曾想起, 或者是不愿多说的。左右留在德昌郡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给殿下带上, 总归是有个用处。”
孔姝知道这是谭旻的善意。
因为周国与旁的地方不同,这里的律法严明到几近严苛。
莫说是平民百姓, 哪怕是王孙公子,若是触犯律条, 照样法办。
不说旁的, 光是孔姝和第一任驸马“物理离婚”的前提还是驸马触犯律条, 她这才能下手。
不然,若是轻易杀伤人命, 即使是公主,也要去吃牢饭的。
而在她知道德昌郡内有蛮人俘虏的时候, 第一反应就是要提走,可是终究没有开口。
因为这是德昌郡的战绩,是可以向上面表功的。
若是孔姝张口,岳郡守必然会奉上。
可这既不符合规矩, 也有些难为人, 甚至不合法条。
孔姝这才请求谭旻去进行讯问。
却没想到, 如今还真的把人送到了她手上。
于是长公主便道:“岳郡守可知晓?”
谭旻笑眯眯:“他自然知道。”
“这,算不算我抢夺了他的功劳?”
“当然不算,他的事情朝廷都知道,这俘虏的去向也是批准了的。”
“谁批准的?”
“我啊。”
长公主微愣,然后才记起来,对了,眼前这个美貌无双的男子,有的可不单单是一张比画都好看的面皮,更是位列二品的周国首辅。
他点了头,俘虏自然是说送就送的。
而塔娜却有些好奇,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之前还以为他们身上有不少伤呢,如今看着,还挺活泼。”
虽然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可是还有心思动来动去,起码证明了骨头是没坏的,手脚筋也都在,倒是和之前预想的血腥现场颇为不同。
结果就看到谭旻很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我没有下狠手,轻轻带过也就是了。”
笼子里的三人听了这话,突然一动不动,然后就是疯狂打哆嗦。
塔娜则是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裹起来?还是用的棉布,这么稀罕的东西,给他们着实浪费了。”
这次开口的是一直沉默不言的谭翺:“缝合,用药,虽然都进行顺利,但是想要痊愈还需要时间,不用棉布怕是处理不好伤口。”
塔娜懵了:“伤口的话,哪里伤了裹住哪里不就好了?”
谭御医则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道:“是啊,你说的很对。”
塔娜在脑袋里翻译了一下这句话,缓缓回头看向了笼子里面的三人。
这从头裹到脚的样子,显然,是从头伤到脚,一点没漏下。
女族长甚至觉得,之所以给这些人的眼睛露出来,是为了他们方便他们掉眼泪。
即使知道对方是蛮人,是让自己部落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可是这一刻塔娜还是觉得,这也太惨了……
而谭旻则是轻飘飘道:“师哥你的医术又精进了。”
谭翺平淡回应:“分内之事。”
谭大人得意地叉了一下腰:“也是我慈悲之心,没有下狠手。”
谭翺不说话,塔娜也沉默了下来。
再次看向了三个正在呜呜呜的人形物体,塔娜突然想问问——
谭大人,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而谭旻显然对这些眼神控诉习以为常,甚至甘之如饴。
现下已经开始筹谋着:“还是要让人过来看看,写个报道,回头发到咱们周国的报纸上去,算是我为了推广新医学做出我们的一份贡献。”
谭翺在和三叔公相处的这段时间,已经学会了充耳不闻,当一个优秀的背景板。
但此刻,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句:“你做什么贡献了?”
谭旻偏头看他,弯唇而笑,很是得意:“为你提供了新闻素材啊,很辛苦的,手都酸了,要是没有我兢兢业业的下手,怎么能有你救死扶伤的功绩?”
谭翺:……
这话过于臭不要脸,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好在两人还知道轻重,说话声音都控制在只有彼此听到的范围内,这才得以让谭大人在外人面前还保持着人设,没有崩塌。
一直到长公主带着车队离开,谭翺才恢复了寻常的音量,开口道:“你当真不准备将长公主与草原之事报给王上?”
谭旻听了这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笑眯眯的揣着手。
他在自家师哥面前显然是更为自在的,明明是这样紧要事,也没有想太久,就开口道:“说自然是要说的,但是如何说,怎么说,就是有些门道了。”
“什么意思?”
“就比如先对王上说一说蛮国的无耻行径,或者赞颂一下德昌郡的各种建设,趁着王上情绪大怒或大喜的时候,顺便提一下长公主殿下之事,想来王上也不会在意许多。”
谭翺脚步微顿,沉默片刻,才道:“这听着像是个佞臣。”
谭旻闻言也不生气,反倒笑得更加灿烂,用手肘顶了顶谭御医的胳膊,慢悠悠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坐上太医院院正吗?就是因为你不懂的为臣之道,也不懂得臣子的权利该如何用。”
“那你只管说说。”
“所谓权利,不是指你能做多少事情,而是要用它来决定,你能让别人知道多少你做的事。当初我刚考取状元,不过从六品,能决定的也就只是每天写的折子用什么墨,或者每日审讯犯人时选什么器具。可现在,我做到了二品,还是连家族都舍弃掉的孤臣,能决定的就是让王上知我所知,进而想我所想,最终愿我所愿。”
谭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听着还像是佞臣。”
谭旻笑道:“做坏事,便是佞,行好事,就是忠。”
对此谭翺不予置评,因为他现在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不清这人的模样了。
谭旻也不着急,只是轻声道:“如今的王权着实有趣,以前觉得许多理所应当之事,现在却感觉值得商榷了,人果然还是要多读书。”
谭御医便问:“什么书还会讲王权?”
“仙境里的书,只不过说的也不叫王权,叫……对,封建主义。”
“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