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老谋深算

吃了一顿精致的大餐后, 楚辞和张文海便向赵宽告辞。两人出了酒楼的门后,就看见张虎靠坐在马车上,正盯着一旁画糖人的老头儿傻乐。

见二人过来, 他立刻跳下车, 拿出脚凳让他们上马车。

“大虎, 你吃过了吗?”方才楚辞给了张虎一些碎银,让他自己在附近点几个菜吃。

张虎点点头:“吃了, 不过老爷,我不是自己买的, 是那楼子里的人拿出来给我的, 里面的菜可真好吃!”他憨憨地笑着, 脸上只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而高兴, 一点儿也不了解这内里的复杂性。

楚辞也没说他,毕竟吃都吃了,但他还是认真教育了张虎, 不要吃陌生人送给他的东西。张虎乖乖点头后,楚辞才放下心来。这不能怪大虎,只能说明赵宽笼络人心的手段高超, 就连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马夫,也要施以恩惠。只可惜, 他碰见的是张虎, 他向来都是只管吃, 好处却是记在他家老爷身上的。

待二人上了马车,马儿便“嘚嘚”地跑了起来。这吉祥楼离提学司有一段距离, 未免路上的时间浪费了,楚辞决定将那赵宽给的条件拿出来看一看,若条件能够达成, 他再去找知府。虽然知府大人对他态度暧昧,但在这种民生大事上,他还不敢掉链子。

马车里光线有些昏暗,张文海将一边的帘子揭了挂在一旁,透过落日余晖,才将纸上的内容看清。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张文海只看完第一条,就很生气了,他怒道:“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吧?他干脆去抢得了!”

楚辞安抚道:“文海啊,稍安勿躁。我们不妨接着往下看。”

张文海一看,顿觉羞愧,楚兄这般宠辱不惊,才是读书人本色,他太不应该了。想到这里,他按耐下性子继续往下看。

然而后面的条款也不是什么好的,他越看越生气,眼睛也越瞪越圆,就在发作之际,楚辞对他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生气了。”

原本气涨如河豚的张文海,在听到这句话后哭笑不得,浑身的气性就像被针戳了个口子,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了。

他道:“楚兄,这赵宽老儿欺人太甚!我们不要答应他的要求,那玉融丸的生意也不与他合作了!”

楚辞笑了笑:“那你与他谈了这么多天,不是浪费时间了吗?”

“如果浪费一点时间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的话,那也无妨。你看看他写的要求,第一条就是码头一旦建好,官府必须免除他在漳州府内所有店铺三年的税收。朝廷对于税务这一块管控严格,像他这样的巨商,店铺之多非比寻常,若所有由他出资筹建码头的州府都给他免税的话,他岂不是占了朝廷的大便宜?”张文海就像那些从未涉足官场的书生一样,心里还是非黑即白的,对于赵宽这种明着“薅社会主义羊毛”的行为,立刻就表现出了十足的不赞同。

当然,楚辞的想法和他差不多,但却也没那么生气。而且他分析了一下,如果这个条件呈到知府大人的桌面上时,他十有八九的概率会同意。

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

一来,码头就是明晃晃的政绩。知府任期三年一动,陆知府在这漳州府已有两年,能在这位任期内给他送上这么一份有利于民生的大礼,就相当于升官近在眼前了,他能不心动吗?

二来,码头建好之后将会带来飞跃式的经济发展,到时候免除的税收大可以从这些新商人的身上收回来,两相一抵,数目不会差上太多。至于新码头效应冷却之后该怎么办,那就留待下一任知府操心了。

张文海见楚辞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他说:“楚兄,他下面的这些要求也很无礼,比方说什么玉融丸必须全都卖给他,除官府自用外,不许卖出一颗。他这样做,在漳州府境内靠差价卖货的小商贾怎么生存下去呢?还有啊,建码头的银子他只出三分之一,其余的必须由官府出资或于本地纳捐。这样一来,好处被他占尽了不说,还要得好名声,怎么不说他只提议其他都由我们来办呢?”

楚辞从张文海不间断地吐槽中明白了他对赵宽的怨念。再说下去,恐怕他就要爆炸了。楚辞及时打断他的话,问道:“文海,你刚刚看了这么久,真就没发现点什么吗?”

张文海一脸疑惑,又把那几张纸拿出来看了看,在看第三遍时,他突然面露讶然之色,好像发现了什么。

楚辞道:“看来你也发现了。这份契约早在我们赴约之前,赵宽就已经命人拟好了。明明之前你和他谈的只是玉融丸的生意而已。”

“这老狐狸,他把我们想说的话都算计到了!”张文海又惊又怒,再想起赵宽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竟有些不寒而栗。

“是啊,他料到我会赴约,也料到我可能说的话,甚至我们现在的反应,他可能也料到了。”楚辞扯了扯嘴角,看来这赵宽果然不简单。

“楚兄,我们不要和他合作了,玉融丸生意那么好做,卖给谁都是一样的!”张文海不想让他得意下去。

“唉,现在恐怕非合作不可了。”楚辞轻笑了一声,可眼里却冷厉如冰,没有一丝笑意。

“为什么?”

“他之所以让我们发现他的心计,为的不过是想让我们忌惮罢了。如果我们不同意,恐怕这份契约就会直接呈到知府大人的书案上了。到时候,陆知府一定会同意他的要求,我们就陷入被动了。”

张文海还是有些不明白,纵使陆知府能同意建码头和免税,也不可能插手他们的生意啊。

楚辞看他还是不太明白,便好心解释道:“这玉融丸生意明面上是交给你们张家的人手了,但实际上,无论是食材还是运作都逃不开提学司的关系。我们都知道,提学司只管当地学政,不涉民生政务和刑狱,更不能行商贾之事。陆知府之所以没有上折弹劾我,只不过是我答应他提学司每年的财政拨款可削减三成,多出来的银子由官府支配罢了。”

“这本就是利益交换,我和他的那些细微嫌隙在银子面前便无足轻重了。但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了,陆知府肯定会撕破脸皮,上折弹劾我提学司不务正业,与民争利,到时候这玉融丸的生意,我们还有插手的机会吗?没有足够的银两支撑漳州府下辖夫子们的温饱,到时候他们肯定又会向学子收取高额的学费,缴纳不起学费的学子必然会退学。这样一来,漳州府学风倒退,我几个月的时间就白费了。”

“你想,一个没有政绩也没有背景的提学官,是不是谁都可以轻易耍弄呢?”楚辞自嘲地笑了笑,他确实把这官场想的太简单了。

张文海讷讷地叫了一句“楚兄”,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想象中的官场,应该是人人清风正气,为民请命的那种,而不是这种险象环生,处处尔虞我诈的。若当上官后,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场面,那当官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