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隐隐起了蝉声,藏在葱绿的枝叶间,声声不歇。

盛连浔像一件精致的素色瓷器,笼着冷光,皮相好,骨相也是上乘,就这么无遮无掩地放大在眼前,像是磨过皮,半个毛孔也看不到,桑宁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种美色,也是她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赚到了!桑宁仰着头,假装镇定地把药膏抹到他的眼皮上。

药膏初沾到皮肤上有点辣,抹开了就冒出淡淡的凉气,直往皮肤深层渗,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真有奇效,好像蚊子包真的没有那么痒了。

桑宁神情专注,抿着嘴,指尖儿轻软,将那点药膏摊得薄薄的。

小姑娘杏眼儿清亮,鼻子翘,离得这么近,皮肤白嫩透亮,像剥了壳的鸡蛋。

仔细看看,也算得上漂亮。

“头再低,使劲低!”她拍拍他的肩膀。

盛连浔罕见地有耐心,又将脖颈向前倾了一些。

蚊子包抹得仔细,连泛红的眼周都带了点药膏,有点辣眼睛,桑宁拿手当扇子,轻轻在他眼睛边扇动,还呼呼吹了几口气。

“好了好了,不痒了吧。”

天上的云是软的,眼边的风是软的,小姑娘秀气的眉眼是软的,好像连心也变得有一点点柔软。

那点难得的涟漪还没在无波无澜的心里激荡开来,桑宁已经麻利地把清凉膏塞进小挎包里,又从里面找出小本子和一支笔,生怕自己忘了,争分夺秒,边念念有词边记:“为盛小少爷抹药膏一次。”

右下角写清楚时间。

她笑眯眯的:“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盛连浔:“……”

好的,刚才那先微不足道的打动,他全部收回。

这个人完全是财迷本迷,根本没有人情味儿。

“晚上再抹一次药膏,明天肯定能消肿,是自己抹还是我代劳?为小少爷肝脑涂地是我的荣幸。”

桑宁得意地晃着手里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记账小本。

两人相对站着,沉默了片刻,盛连浔的右手微动,忽地往兜里一探,再伸出来,虚握成拳,拳心向下,看不见其中究竟,他淡声说:“伸手。”

桑宁眼睛一亮,盛哥这人比想象中的讲究多了,居然要付现!

她赶紧摊开手心,眼巴巴地举到他眼睛下。

盛连浔修长的手指一松,从指间落下一块水果糖,躺在她手心处。

那是一块桃子味的水果硬糖,包装很好看,白底上印着一个浅粉色的桃子,另一面是粉色桃心。

少女心十足,和他实在不搭调。

桑宁喜欢吃糖,最爱桃子味硬糖,也不跟他客气,撕开包装填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浓郁的桃子味和夏天正好相配。

到底是吃人嘴软,渐渐地,她心里打起小鼓,有点诧异:“你喜欢吃这个?”

他冷淡蹙眉:“当然不喜欢。”

“哪来的糖?”

盛连浔稍作回忆,不太确定:“课桌抽屉吧。”

桑宁大致明白了。

盛连浔刚转来三中那段时间,整个学校都沉浸在一种“过年”的喜悦里。

挺拔英俊的少年,自带那种“老子这种帅哥你高攀不上”的冷感,到哪里都鹤立鸡群,简直比明星还招眼。

不少人慕名来看,每到课间,教室外面常常挤成一团,有大胆点的女生趁着盛连浔不在教室,还偷偷往他抽屉里塞信塞东西。

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糖果和饼干。

盛连浔不吃,扔掉也浪费,全部便宜了高嘉良。

高嘉良是盛连浔的后桌,一个不怎么爱学习的混子哥,长着一张白净乖巧的娃娃脸,不过人不可貌相,打架骂人样样精通,原来在班里是一霸,只服桑宁一个人,现在转来了盛连浔,他在这个班里服俩。

谁让大佬既是桑宁罩着的人,又愿意管他吃喝呢!

高嘉良爸妈常年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从小到大没人管他,原来跟着奶奶,奶奶去世后就自己过。

经济上也拮据,爸妈按月打那点钱也就够吃饱饭,为了省钱,高嘉良常年不吃早饭,落下了胃痛的毛病,后来无意中被桑宁发现了,早上会帮他带个鸡蛋饼之类的填肚子。

自从盛连浔来了,混子哥的零食就没断过。

不仅如此,盛连浔来的第二天就赶上月考,即便这样,他仍然一举拿下常年稳居第一的学霸孟临柯,跻身新一线。

高嘉良琢磨着得对大佬好一点,让他能大发慈悲给自己补补课。

即便混子哥骂人比背课文溜上一百八十倍,也架不住也有颗想当学霸的野心,按惯例,高二暑假学校会组织一次夏令营,只有红榜前两百名的和进步榜前十名的学生才有资格报名。

夏令营刺激好玩儿,重要的是全部免费,高嘉良爱玩爱野,向往许久,最近敛了性子好好表现,每天的作业都抄得板正,连大佬的名字都依照原样抄得一丝不苟,被老白卷了书敲头教训。

有高嘉良这个吃货在前,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桑宁从来没见盛连浔吃过一口,竟然还有私藏。

“给我糖吃……是什么意思?”事出反常必有妖,桑宁有点警惕,吃糖的动作变得缓慢。

盛连浔两手抄在口袋里,目不斜视地看她:“抵你另外的价钱。”

果然!区区一颗糖,就想抵她抹药膏的劳务费!抠门精!

绝!不!可!能!

桑宁立刻鼓起嘴,要把糖吐出来。

盛连浔哪能让她如愿,眼疾手快,迅速抬起右手捏住她的两颊,他手指微凉,贴在她柔滑的皮肤上,使了巧劲儿,把那颗几欲吐出的糖捏了回去。

“吃完,吐也没用。”

桑宁含混不清地抗议,扒拉着他的手。

水果糖已经融化了大半,她一说话,不小心把剩下的一点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盛连浔这才松开手:“清了。”

桑宁愤懑,在那边嘟嘟囔囔:“小气鬼,说不喜欢吃糖,不还是向别人送的糖衣炮弹低头。”

盛连浔耳力好,听得清楚。

清朗如风的少年,微微抬眼,比夏天的烈日还明亮。

“我只低过一次头,就在刚才。”

他说得平淡,垂着眼:“向你。”

攥在手心里的糖纸倏然落地。

糖纸轻飘飘的,落到地上,被阳光一照,封口处反射出彩虹般的光。

“那不是废话嘛,”桑宁捡起糖纸,平铺开,手心相对把它压平整,“你那么高,不向我低头能给你抹得上清凉膏?”

盛连浔侧过脸,不谦虚:“没办法,基因好。”

浓烈的阳光勾上他的眉眼轮廓,桑宁迎着光,看得直晃眼,又听他说:“某些人羡慕不来。”

桑宁经不起这一击,冷冷笑:“电线杆高得很,你怎么不去比。”

他眉峰微挑,反问:“电线杆也能和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