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秋篱院中, 楹窗旁的栀子花窜出白蕊的花心,藤藤的绿枝绕在窗格上,未经修剪, 颇有些张牙舞爪。

陈良娣跪在地上, 听罢张盛的话, 似有些怔住,她久久未动。

锦绣抱着她, 吓得眼泪险些掉出来:

“怎么可能!”

她慌张地看向张盛,不断说着:“公公, 这其中必然有误会!我们主子怎么可能害了王妃娘娘!求殿下明察啊!”

一旁四周伺候的人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件事会和自家主子牵扯上关系。

朝张盛看了眼, 皆畏畏缩缩地垂头跪着。

陈良娣紧紧抓着锦绣的手,半晌,终于回神,她有些苦笑。

今日她和锦绣分析许久,甚至猜到兰清必然会攀扯旁人。

但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这个旁人居然会是她?

自王妃闭门不出后, 她几番隐晦提醒过李侧妃行事且低调些, 提醒无果后,她才萌生了退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自认对李侧妃可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只不过近日少去晗西苑, 她心中也生了几分愧疚。

而如今……

陈良娣低垂了垂头,清风拂过,她脸颊青丝轻轻晃了下,她似有些落寞, 微扯了扯唇角, 她出声拦住了锦绣:

“锦绣!别为难公公了。”

锦绣话音倏然一顿, 她回头看向自家主子, 拼命地摇着头。

院中子跪了一排的人,她和主子进府后,府中只两三人身份比自家主子高,旁人素来待秋篱院尚算恭敬。

如何会像现在这般,顶着众人视线,如同罪人般!

她心中倏然生了一股子恨意,她哭着说:

“主子往日待她千好万好!她怎么可以反过来这样对主子!”

今日她还在说,让李侧妃逃过一劫,谁知晓,这劫难却又落在了自家主子身上?

锦绣往日对李侧妃颇有几分惧怕,如今却在心中对她刻了些许恨意。

陈良娣呼吸重了几分,她忽地闭上眼,生平第一次对锦绣厉声:

“够了!”

锦绣捂住唇,眼泪却是止不住。

她自幼伺候陈良娣,两人之间的情分旁人如何也比不了。

事关王妃和府中嫡子,自家主子却被牵扯了进去,她如何不害怕?

张盛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主仆之间的对话置若罔闻,只心中难免有些感概,遂顿了须臾,他才上前一步:

“请良娣主子和奴才走一趟。”

稍顿,他又添上一句:“这院中的下人,奴才也得带走审问。”

话音甫落,院中的下人皆一脸慌乱害怕。

他们都深知,只要被带走,即使自家主子是无辜的,审问中,他们也得受些罪。

方才张盛说要带走她时,陈良娣只静静地垂着头,却在这句话落下后,脸色顿变,她稍抬头:

“不知公公要带她们去哪儿?”

她紧攥着锦绣的手。

张盛朝她看了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可意思却很明显。

陈良娣掐紧手心,堪堪干涩道:

“她们可会受刑?”

话落,不待张盛回答,陈良娣就觉得好笑,她简直是明知故问,人都被带走了,如何不会受刑?

陈良娣在府中素来笑脸迎人,而且待旁人态度皆和善,若是可以,张盛也不想和她为难。

他觑了眼陈良娣似自嘲的脸色,余了眸尾些许凉意。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若这事当真是李侧妃所为,她许是走了一步错棋。

这以往皆不动声色的人,若心中生了恨,恐是比那些疾声厉色的人还要来得骇人些。

张盛低了低头,小声道:

“良娣主子,我们走吧?”

锦绣紧张害怕地看向陈良娣,陈良娣轻拍了拍她的手,稍抬起头,看向张盛,她脸色尚算平静:

“烦请公公,我想见殿下。”

张盛稍顿,轻拧起眉心。

陈良娣的态度绝称不上咄咄逼人,甚至可以说是客客气气的。

偏生就是如此,反而让张盛不知该如何拒绝。

他静了片刻,索性不去操这个心,总归要见或者不见,皆问下殿下的意思。

是以,他朝陈良娣拱了拱手:“这事,奴才不能作主,还得回去询问殿下意见,良娣主子稍等片刻。”

付煜听罢,只堪堪平静地点了点头:

“带她过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陈良娣就出现在了前院。

铃铛遥遥看见,就忙退了回去,将消息报给了姜韵。

姜韵有些惊讶。

须臾,她有些不解地问向铃铛:“我记得你曾和我说过,府中三位良娣,徐良娣最为受宠,苏良娣受王妃看重,反而是陈良娣颇有些不起眼。”

铃铛有些讪讪的。

也有些委屈。

她可从未和姜韵说过假话,府中皆知晓,这许良娣受宠,只比李侧妃差上些许。

往日这陈良娣本就不起眼,在府中皆默默无闻的,做何事都不爱出头,甚难叫旁人在意她。

姜韵倒不是觉得铃铛骗了她。

只是,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府中往日看似受宠的,在殿下心中一点信任皆不得,反而是那些往日不起眼的人,倒是更叫殿下信任些。

对,信任。

若非付煜相信,王妃一事和陈良娣无关,怎么可能愿意见她?

这日,前院书房的门关了半晌,谁也不知晓陈良娣和付煜说了什么。

待天色渐明时,陈良娣才磕磕绊绊地从前院离开。

只她出来时,脸上甚为平静,遂后,她就回了院子。

天际将要破晓,整个王府皆陷入了平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前院的动静,对此情况,皆有些茫然,究竟发生了何事?

别说旁人,就连如今尚住在前院的姜韵,对昨日夜中发生了什么,都丝毫不知晓。

铃铛有些涩涩地,她干咽了下口水,和姜韵对视了一眼,苦笑:

“是奴婢往日看走眼了。”

她只记得府中旁人受宠,很少将陈良娣看在眼中。

姜韵摇了摇头。

她低眸看向小腹,今日情况,恐怕看走眼的,不止铃铛一人。

如今最不敢置信的,那可不是她们。

晗西苑中,李侧妃直接碎了一套杯盏,她站起来,近乎一日一夜未休息好,她眼底泛青,脸上怒意斐然。

安铀和安画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低垂着头。

安铀心惊胆颤地:“主子息怒!”

李侧妃倏然冷笑:

“息怒?”

她掐紧手心,身子皆有些轻颤,她闭着眼,将眸子中的泪意强行忍住。

府中皆道她有子有宠。

可今日,没有一丝证据的情况下,张盛二话不说,直接带人搜查了她的晗西苑。

可陈良娣呢?

在有了人证的情况下,殿下竟对她轻拿轻放,丝毫没有搜查和审问,就放了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