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时间过得似十分缓慢, 天际欲破晓,姜韵都疼得将要麻木了,她只觉一阵巨疼后, 似有接生嬷嬷的声音响起, 但她却听不清了, 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付煜不知在外间等了多久。

才听见一声微弱的孩子啼哭声,稍顿, 哭声渐渐响亮。

付煜眸子倏然一亮。

接生嬷嬷一脸喜气地抱着襁褓出来,服了服身子:“恭喜殿下, 姜良娣母子平安。”

如今秋日甚凉,襁褓裹得很严实, 只有孩子啼哭声闷闷从襁褓中传出来。

付煜只惊喜了片刻,就立即看向毫无动静的产房,他沉眉问:

“她怎么样?本王怎么听不见她动静了?”

接生嬷嬷此刻脸上露出一抹为难,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姜主子摔倒早产,虽说平安诞下小公子,但也坏了身子, 至少要静养数月才可。”

听到坏了身子时, 付煜身子绷紧,唯恐听见姜韵会和王妃落到一样的下场。

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 付煜才松了口气。

只要养得好,就没事,总归他们府中不缺人伺候,也不缺好药材。

知晓姜韵无大碍, 付煜才低头看向嬷嬷怀中的襁褓, 他从嬷嬷怀中将襁褓报过来, 稍掀了襁褓的一角, 露出里面的一张闭紧着眼睛的小脸。

红通通的,说实话,算不上好看。

可莫名地,付煜就觉得他眉眼间极似姜韵,付煜想伸手碰碰他的脸,但终于没敢。

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接生嬷嬷,沉声吩咐:

“照顾好他。”

嬷嬷应声,刚出生的婴儿吹不得冷风,送给殿下看过后,嬷嬷就立刻回了房间。

付煜刚欲往产房走,就听身后院门口传来一片动静。

他沉眸回头,就见王妃被几个奴婢扶着,脸色惨白地进来,她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

这般步步紧逼,让付煜心中稍沉。

陈良娣一直待在淬锦苑,不知正院中发生了什么,如今看见这一幕,她不动声色地轻挑眉梢,默默地后退一步,将自己隐于人群中。

总归如今姜良娣平安生子,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付煜想去看望姜韵的步子被迫停下,他拧眉看向来者不善的一群人,沉声问:

“你不在院中休养,带这么多人过来作甚?”

王妃身子虚弱得仿佛连站都站不稳,她扯着唇瓣,却挂着抹讽笑:

“害妾身至此的凶手还好生生地躺着,妾身如何敢安静休养?”

她眼角泪痕未干,她眸中越发生了分狠意:

“妾身的孩子刚化血,未替他讨回公道,妾身不敢闭眼!”

“妾身怕他在梦中哭着问妾身,为何让害了他的凶手还逍遥自在!”

她一字一句皆在戳付煜的心。

让付煜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他哪里不知道王妃是在指桑骂槐,看似说是怕孩子在梦中质问她,不过是在说给他听罢了。

付煜何时被人这般指责过?

他刚欲说话,王妃忽然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地给他跪下,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她脸上褪尽血色。

王妃苍白着脸,一字一句地说:

“妾身知道殿下不信是姜良娣害妾身,但殿下可敢让人搜查淬锦苑?”

“妾身不相信,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连一丝马脚都不露!”

她似疯魔般,不断怔喃着:“一定会有证据的,一定会有证据的……”

王妃这副模样,生生让付煜所有的话皆堵在了喉间。

他恍惚间想起王妃才进府中时,自带一身矜贵和骄傲,何时变成了这般,似疯婆子样只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曾最在乎形象颜面的人,如今什么都不顾了。

饶是付煜再相信姜韵,可当证据皆指向姜韵时,他也由不得生了一分迟疑。

半晌,付煜才沉声道:

“张盛。”

付煜没再转身去看产房的方向,他终归是妥协了。

但若姜韵什么都未做过,也无需害怕被搜查,只当是还姜韵一个清白。

但付煜还是不信王妃,连搜查,也是让张盛去办。

躲在人群后的绥枝看着这一切,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她觉得殿下有些糊涂了。

王妃敢当着殿下的面步步紧逼,定然是有所准备。

这后院中,想叫一个人有罪,太容易了。

所谓的证据,哪里能相信?

绥枝避开人群,不着痕迹地溜进产房中,她心中清楚,不能任由王妃这般下去,而她们院子唯一的筹码不过是殿下对主子的宠爱和怜惜。

绥枝一进产房,就看见了姜韵煞白煞白的脸色,闭着眼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她身子甚至有些蜷缩着,似乎是梦中都在疼着。

绥枝稍顿,她知晓,这个时候让主子安静地休息,才是最好的。

可如今的情况,却容不得主子休息。

绥枝轻声跺了跺脚,心中有些急躁,却还是拉了拉姜韵的手臂,低声不住地喊:

“主子!主子醒醒!”

她小心地抬头透过楹窗打量外间,生怕自己的动静会被旁人发现。

姜韵只觉得自己陷入一片昏暗中。

下一刻,昏暗中多了抹光亮,似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夹杂着中年男子鬼鬼祟祟的呼喊声,让姜韵眸子中不自觉生了分惊恐。

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就看见男人猫着腰进来,口中还不断啐道:

“晦气,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婆娘……”

姜韵想躲起来,可她扫了一圈,却发现这处居然是个柴房,她头一疼,似是想起这是何处,她脸色煞白。

姜韵再想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那男人走近她,伸出了手,仿佛想将她搂进怀里,看着她身上的伤,心疼道:

“她倒真是狠心,下这么重的手,可是疼得厉害?瞧这脸色惨白的。”

伤?

姜韵有些愣,下一刻,却恍然,怪不得自己总觉得身上很疼,似刻进骨子中的疼。

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在妇人推开门出现时,姜韵再也顾不得这抹违和感,她盯着妇人手中的皮鞭,身子下意识地轻抖着,那是刻入了骨子里的害怕。

没有人知道,她在庄子中的几年是如何过来的,是如何在妇人鞭子下疼得死去活来。

才让她只看了一眼鞭子,就害怕得浑身发抖,似鞭子已然落到身上般。

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就在鞭子落在身上的那瞬间,她忽然听见耳边似有人不断地叫唤她,声音急得都快哭了出来。

刹那间,姜韵忽然清醒过来。

她如今是岐王府的姜良娣,再也不是曾经被困在小庄子任人欺辱的小女孩了。

四周的黑暗散去,姜韵轻颤着睁开眼睛,下一刻,她就看见绥枝红通通的眸子,在看见她醒来时,绥枝陡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