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斗鹰
发现有只鹰在大明宫上飞舞。
武将之中,李勣和萧嗣业都是脸色微变。
他们作为场中资格最老的武将,眼光毒辣,自然一眼看出,宫中宿卫有所疏忽。
万一对方有歹意,令那只鹰凌空下击。
就算没有伤到陛下,惊扰了圣驾也是死罪。
而拱卫李治的千牛备身和金吾卫,本身只带有仪刀,并没有配备箭弩。
配有弓弩的羽林和神策二军,若想调入宫,须有李治圣旨手令,需要时间。
这是防卫上的一个漏洞。
当然谁也没想到,吐蕃使者入宫,居然还有只鹰在头上飞。
金珠陀罗心中微有些讶异,认真打量眼前的唐将。
这人异常高大,极为罕见。
身高九尺有余。
站立面前同自己说话,就如一座山岳般。
他身披明光甲,胸前两块护心镜光可鉴人。
这身甲胄,令金珠陀罗羡慕不已。
唐人真是富裕,像这样的甲胄,在吐蕃不多见,只有身份高贵的贵人,才配享有。
吐蕃军中,目前仍以皮甲为盛。
再看此人面庞,五官立体而深刻。
在浓黑如刀锋般的双眉下。
是一双清澈而深沉的眼睛。
清澈如冈底斯山上融化的雪水。
而深邃,却又像是一眼看不到底的象泉河。
这两种矛盾的特质,统一和谐的出现在眼前的唐将眼中。
这令金珠陀罗心中暗自警惕。
不过多看两眼,发现这名武将除了高大,还有一个特点是肤色黝黑,有点像是吐蕃人,终日日照生出的肤色。
这让他心中,有些莫名想笑。
唐人中,以白胖为美,眼前这黑肤将军,颇为另类。
想必不是贵族出身。
这些念头自心中闪过后,金珠陀罗学着唐人礼节拱手道:“请问将军姓名。”
“苏大为。”
“苏大……”
金珠陀罗隐隐有些印象,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接着向苏大为道:“苏将军好眼力,我们吐蕃人爱养鹰,也爱养獒,今日朝见大唐天子,我养的鹰便放它自己飞。”
“久闻吐蕃人擅养鹰,帮助打猎,你这只鹰颇为神俊。”
“还算不错,我这只不是寻常之鹰,而是金雕。”
说起自己得意之事,金珠陀罗在故作矜持中,又不免有一丝得意。
金雕,号称猛禽之王。
翼展可达二米余。
成年的金雕利爪可以轻松将野狼头颅洞穿。
在吐蕃,常有羊被金雕叼走。
有时连幼儿都不能幸免。
此雕野性凶狠,非高明的驯鹰人,无法驯化。
而要论到驯鹰,唐人自然无法和吐蕃人相比。
“金雕?果然厉害。”
苏大为向金珠陀罗竖起大拇指,接着话锋一转:“我恰好也驯了只鹰,不如我们就以鹰儿互搏,看谁的鹰更厉害。”
说着,他转身向高台上的李治和武媚娘叉手道:“陛下,武后,臣愿以自己所驯之鹰,与这位吐蕃使者赌斗,请陛下应允。”
“准。”
李治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个字。
他对苏大为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但他同时,心里也颇为好奇,这苏大为真的驯了只鹰?
这事他却不清楚。
而且就算驯鹰,能比得过这吐蕃人的金雕吗?
想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吐蕃人天生就会玩鸟和养獒。
他以目视武媚娘,后者在他耳边轻声道:“阿弥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李治微微颔首:“善。”
苏大为请了李治旨意,转身向着吐蕃使者道:“陛下已经准许我以鹰向你挑战,吐蕃人以养鹰闻名,你这只金雕又神俊异常,不知你敢不敢与我玩这个游戏?”
说着,他的嘴角微微上挑。
那是一抹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这个笑容,令金珠陀罗眼角跳了一下,他明白,自己遇到对手了。
以他的卑微身份,只要激怒了大唐皇帝,激怒了大唐的臣子,就是赢。
但现在对方发出挑战,却又不是以身份压人。
而是提出以鹰做赌。
这相当于熊孩子在一个大人面前骚首弄姿,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大人动手了,大人输。
但现在大人不动手,说咱们把养的狗拉出来比一下吧。
养狗养鹰是吐蕃人的强项。
所有的大唐属国和酋长都在看着呢。
不敢比,就是认怂。
那就是承认不如大唐罗?
比的话……
金珠陀罗眼中光芒闪烁,右手抚在胸前:“不知将军的鹰何在?”
“鹰在。”
苏大为右手食指和拇指放于唇边,轻轻一吹。
嘹亮的哨音,响彻天地。
天空中,传出一声微弱的鸟鸣。
金珠陀罗抬首看去,看到一只像是鹰的禽鸟,从天空东面角飞来。
阳光照在它的身上,羽翼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这是什么鹰?我从未见过。”
“哦,这是我在辽东时,托朋友帮我找的一只鹰,比不得你们吐蕃人的金雕雄壮。”
苏大为平静道:“我的鹰来了,敢比吗?”
“且慢。”
金珠陀罗盘算一番道:“既是赌戏,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他心里知道,这不是寻常的斗鹰。
而是代表着两国。
自己的金雕已经成年,在鹰龄中属于最强健的巅峰。
而对方的鹰虽不知是何品种,但身姿瘦小。
在金雕面前,简直如同幼儿一般。
金珠陀罗心中,对斗鹰已经有了八分把握。
但他还想多问几句。
替吐蕃多捞点好处。
最好是击败对方的鹰,同时让所有大唐属国的使节,都看到大唐是如何落败丢脸。
苏大为平静的注视着他:“你的鹰若赢了,我这身甲胄就是你的。”
“阿弥,不可!”
苏庆节一直在关注着此事,眼见苏大为脱口而出,要以明光甲做赌注,不由急了。
此事非同小可。
明光甲乃是李治亲口御赐,做臣子的怎么能以它做赌注?
不说对陛下不敬,万一输了,这明光甲你给还是不给?
陛下会如何?
输了明光甲予敌国,你还能活吗?
苏大为转头,用目光向他摇了摇。
苏庆节前冲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向李治方向。
黄罗盖伞下,皇帝的面容在冕旒之后,看不清楚。
但在陛下身边的武后,则是面色平静。
看来并没有为此事生气。
似乎对苏大为,有着异乎寻常的信任。
苏庆节犹豫了一下,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