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当时年少青衫薄(第2/3页)

“这诗,是那位和尚教阿舅的吗?”

“没错。”

“那位和尚法名是什么?可有度牒?”

若真是隐世大贤,哪怕是僧人,只要有法名度牒,也定能找到此人。

“哦,他的法名好像叫济颠。”

“济颠?好古怪的法名。”

李贤说了一句,暗自打定主意,待此间事了,一定要访访那位叫济颠的僧人。

完全没发现,苏大为正一脸怜悯的看着他。

如果要找济颠和尚,就请去几百年后,杭州灵隐寺吧。

“那阿舅,你在殿上吟的诗是叫何名?”

“送瘟神,怎么,贤儿对这诗有兴趣?”

“是啊,我看到此诗,反复琢磨,既为此诗感到惊艳震撼,又有些费解处,想向阿舅问个明白。”

能不震撼吗?

苏大为这次甩出的是后世太祖名篇《送瘟神》。

站在伟人的肩上,自然能把唐朝人震得外焦里嫩。

“阿舅听闻在含元殿今日一共吟了三首诗,第一首诗倒是好理解,说的是蜀中黄安县的疫情,但是第二首,贤儿有些不明白,还请阿舅指点。”

李贤整了整以冠,向苏大为拱手行礼道。

这对皇子来说,是少有的郑重,完全是把苏大为视之为师才会有的礼遇。

“阿贤有事便问,你既叫我一声阿舅,我自会知无不言。”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其实第一首李贤也有些不解之处。

比如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不过想来大概是苏大为对蜀地夸张的描述,因此也就未深究。

“阿舅,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这句何解?我们大唐,何来六亿生民?”

李贤一脸费解道:“六亿之数,究竟是指百姓,还是另有所指?”

苏大为的笑容微微一僵。

你这特么老实孩子,这么较真做甚。

后世伟人那个时代,华夏确实有六亿人口。

不过在唐朝嘛,也就几千万上下。

这六亿……

眼见李贤一脸困惑求解的模样,苏大为深吸了口气,一脸正色道:“阿贤岂可拘泥于中原之地?”

“啊?”

“我大唐中原之地,自然是没那么多,可咱们大唐乃宗主之国,普天之下,莫非唐土,天下之大,皆为大唐藩属,加起来,也就差不多有数亿吧。”

“阿舅,你这说的贤儿更迷糊了,就算把吐蕃、辽东、突厥和西域人口都加起来,也没有六亿之多啊。”

“贤儿你又错了,普天之下,难道只有人才能算生灵吗?”

苏大为一脸语重心长,淳淳教诲:“万物有灵,难道那些动物都不算生灵?加起来,约莫六亿也是有的。”

听了苏大为的解释,李贤整个人都不好了。

总觉得,阿舅在诳我。

好吧,暂且当做是阿舅在诗中夸大,不可如此纠结。

李贤揉了揉额角道:“那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此句又是何意?若说用典,贤儿之前并未看到过有类似的出处。”

“红雨么,出自一首诗,其中有句‘桃花乱落如红雨’。”

“这是何诗?”

“将进酒。”

“愿闻其详。”李贤继续追问。

苏大为只好随口道:“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他说完,才突然想起,这首《将进酒》乃是后来诗鬼李贺所作。

而现在,李贺还未出生。

得了,又抄了一把。

听完苏大为的诗,李贤整个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惊得跳起来:“这诗也是阿舅所作?”

“呃,不是。”

“可我博览群书,却从未听过此诗。”

“其实这诗,是我幼年一个从家门口过的云游道士所留。”

苏大为一脸真挚,向李贤道:“当时他从我家过,因而上门化缘,我给了他一碗炖牛肉……”

听了苏大为的解释,李贤整个人都不好了。

简直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阿舅,道士尊李老君,一般忌食牛肉,你这……”

“牛肉穿肠过,道君心中留。”

苏大为起身拍拍李贤的肩膀:“你不会是不相信我吧?看阿舅这真挚的眼神。”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李贤很努力的看向苏大为的双眼,想从中找出一份真诚。

但他努力看了半天,只觉得阿舅的眼里,写满了“忽悠傻子”几个字。

“阿舅……你莫不是诳我?”

“瞧你说的,你是我阿姊的孩子,阿舅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骗你呢。”

苏大为将李贤拉着坐下。

以茶代酒道:“贤儿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些诗词?诗歌小道耳,你贵为皇子,以后是有大用的,古语有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且不可沉迷于诗词歌赋,而疏于实务。”

这番话,让李贤的背脊下意识挺立起来。

仿佛对面的不是苏大为,而是李治和武媚娘在考校自己的功课。

“阿舅说得是,贤儿一定谨记在心。”

说完,他那双暗含跳跃与期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想了想还是道:“其实我是听人说,诗如其人,阿舅诗里好大的气魄,六亿神州尽舜尧……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我记得太宗皇帝时,曾说过,水能载舟,民为水,民为贵,我想,太宗皇帝或许也认为,人民才是最伟大的,只有人民里,才会诞生尧舜。”

李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是我在读经史时,曾看孔子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人人皆成尧舜,岂非与孔子的话相违背了。”

“阿贤,这句话你念错了。”

苏大为一脸正色:“应该这么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汉语博大精深,一断句,顿时有了不同的意义。

李贤说的,乃是人民可以利用,但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这一点,乃是后世阿美利奸惯用的招数。

也就是“fake news”,假消息。

舆论操控。

世会心理学操控。

而苏大为所说的是,不要把人当傻子。

百姓若愿意做,就可以顺势而为。

老百姓不愿意做的,可以使他们知情,知道这么做的好处和意义,那么百姓自然会做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