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赵徵表情没什么变化。

纪棠却惊掉了下巴,她最后一级木梯踩错步,差点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

赵徵一伸手托住了她,皱眉斥道:“小心些,什么事不能下来再说吗?”

这可是个木梯,这么踩空摔一跤,这斜靠的木梯保管兜头就砸下来的!

就这还说他呢。

这不是太吃惊了吗?

纪棠讪讪冲他笑笑,跳了两下赶紧把岔进木梯的另一条腿抽出来,注意力立马就回到柴义身上。

“有没有搞错了?怎么可能是侯忠嗣?!”

侯忠嗣,从乐京出来,就跟在赵徵身边了。

甚至乎,最开始“失踪”的赵徵选择回朝的时候,选择联络的就是他。

因为他是柴氏家将出身,早年因战况紧急而对方违抗军令,曾越级斩了赵元泰的亲弟弟。

赵元泰就一个同胞弟弟,他父亲广纳姬妾儿子多达三十几个,宅斗比九龙夺嫡还厉害,他母亲只是一个舞坊伶人,卑贱无依靠还死得早,属庶子中最底层的最底层,从小稍体面些的仆役过得都比他好,兄弟两人相依为命长大的。

侯忠嗣不斩对方令不行,全军覆没迫在眉睫,他斩了,也就和赵元泰结下了死仇。

照理说,谁都可能去暗通皇帝,唯独他不可能。

出于这一点,当初赵徵几番思量后,才选择联系的他。

也确实没出岔子,当时侯忠嗣一得讯立即飞鸽传书通知钟离孤柴武毅,然后急急忙忙赶到码头迎候他。

由于有这段渊源,赵徵谋划就藩成功之后,挑人的时候柴武毅就直接把他和次子柴兴一起给了赵徵。

侯忠嗣一直跟在赵徵麾下,演军、剿匪、出战山南、上雒破釜沉舟,一直冲锋在第一线,表现非常好的,属如今赵徵的得力干将。

综上原因,纪棠才觉得不可置信,侯忠嗣有问题?会不会搞错了?

“会不会……”是李贤故意攀咬的?

或者熬不住刑随便说一个?

但话说到一半,纪棠又住了嘴,柴义可是行家,他来禀赵徵,那肯定是判断对方应不是这两种情况。

逝者已矣?大局为重?为了拿下皇太子赵徵兄弟,皇帝不计一切代价发展所有能发展的暗线?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果然柴义禀:“李贤熬刑三天,今日开始断断续续招供,但据属下观察,此事,李贤不似胡乱攀咬。”

一开始李贤招的是他的传讯方式以及几个下线,就住嘴不再说,后来柴义加大刑讯力度,他终于熬不住,开始吐口曾经联系过和影影绰绰知道的上线。

李贤这身份,说重要那也重要,但最重肯定轮不上他,推测他应算处于这张暗线网络的中层偏上位置。

没错,赵徵纪棠结合情况分析过,认为这里头应该有一张网。

统帅池州那十万亲信东征军的大将中应该有一个有问题。这人才是导致皇太子身陨的最直接最关键人物。而再往下面,应该也还有几个其他的中高层将领。毕竟他这么难都发展出来了,往下一层赵元泰不可能没收获。

李贤应该无法直接联系这名大将的,毕竟后者太重要的。

所以这几名中层将领,或许是其中一部分,也或许只是其中一个负责,反正李贤得最终通过前者,才能将消息传递到大将手里。

至于为什么不通过彭骁,也就是当初主持池州战场大局、也即是处于现冯塬位置的人?

原因无他,战场一瞬万变,而先帝遗下东征军和皇帝那边的人关系微妙,皇太子防备又太深,太容易卖破绽时间上也很可能来不及。

夜凉如水,赵徵轻声告诉纪棠,“侯忠嗣当时确实也在池州战场。”

而当初的飞鸽传书给钟离孤柴武毅,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还有人,他不得不赶紧传书。

当初赵徵将手书交给柴义亲自去送时,也有特地叮嘱这一点的。

赵徵和纪棠不同,能让他无条件信任的人就纪棠一个,至于其他人,他心里始终存着几分保留,尤其和当初池州战场有牵扯的,更是有着深深的怀疑和忌惮。

而这些人的表面也都太完美了,千般忠诚没一点疑虑,赵徵就愈发忌惮和怀疑。

“那就查。”

当然,也不排除李贤在处心积虑误导他们,当然不是他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的。

是不是侯忠嗣,查过再说!

……

夜风习习,灯光和星光交映出夜的宁静。

赵徵和纪棠并肩行在深夜的庑廊上。

连夜商量并安排下去,柴义领命匆匆而去,再出来,已经下半夜了。

喧嚣去尽,夜阑寂静。

“也不知是不是他,要是真是的话,那也太出人意料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会不会就是因为侯忠嗣的不可能,才促使皇帝摒弃前嫌攻下他呢?

纪棠耸耸肩,这里头的关系太错综复杂,她也没了一开始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了。

真是谍中谍,真相揭晓之前,谁也不敢给谁背书。

不过总体而言,纪棠心情还是不错的,终于打开了缺口不是?

有变化才是好的呀,就算还有冯塬可能存在的连环计,但事情不怕变化,最怕死水一潭,去伪存真,早早晚晚能顺藤摸瓜会把这些毒瘤都挖干净的。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赵徵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以往涉及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总要触发负面状态五个加的,甚至拿住李贤后的这几天都是,否则就不会爬屋顶了。

但这次真的很棒,他状态挺好的,脸色看着就和平时差不多。

不用担心小伙伴,纪棠心情自然更加好了。

不过她有点好奇,凑过去左瞄右瞄赵徵,没瞄出个所以然来,赵徵有点好笑:“怎么了?”

她睁得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很像狸花猫似的,活灵活现,还有点娇憨,他手心有点发痒,忍了又忍,没忍住,伸手想捏一下她的脸颊。

但即将触及的时候,最后还是没敢,改捏为弹,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哎哟!”

纪棠捂住额角,不疼,她揉了两下放下手,也不瞅他了,笑嘻嘻背着手跳一步走到前面去,步履还是一如既往的活力轻快。

至于赵徵的问题,她装没听见。

看破不说破,说破这不就提醒他想起那些东西吗?

“我到了。”

她回头,翘着唇角说声晚安,然后“哐当”一声关上房门,听到她拧帕子抹脸的声音,然后“笃笃”蹬掉两只靴子,爬上床躺倒就睡下了。

赵徵一直站着,侧耳倾听,直到她睡下了,又站了片刻,才肯转身回了主院。

书房还亮着灯,刚才商量分析写下的一张纸烧成灰还放在炭盆了。

得令匆匆赶来的陈达已侯在书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