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从半夜开始下的雨终于彻底停了, 正午的阳光拨开乌云直筛下来,涂抹在树梢,将零落的枝头照成白。
黑色的皮靴交错着踩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 因为过于匆忙,靴上溅到了一点儿零零星星的水渍。
“嗨嗨~这里是世界最伟大的教师五条悟~现在正在为民除害哦, 有什么事情请在‘滴’后留言~……”
听到手机那头自动转入的语音留言, 乙骨忧太掐掉了通话,加快下山的脚步, 却在下一个拐角正巧碰上了往山上走来的五条悟。
“哟,忧太?这么急匆匆的是有任务吗?”语音留言说正在为民除害的“伟大教师”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乙骨忧太快步奔到他面前,直入主题:“五条老师, 我听说虎杖君搬去你那了?和那个……”
“哦哦,你说悠仁和林林吗?”五条悟手抄着口袋,笑得十分轻松自然,“是哦,他们现在成为相亲相爱的室友啦。”
乙骨忧太听到某个词的瞬间眉尖蹙起, 说:“可是虎杖君体内封印着15根手指的宿傩,让他们呆在一起, 会不会……”
“哈哈哈没事的!有老师在呢!”五条悟拍拍他的肩。
乙骨忧太没有动,只开口道:“今天他们都没来学校。”
五条悟拍他肩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乙骨忧太继续道:“而且就算是为了监管虎杖君,同先前一样让他住在高专不是更好吗?大家都有应付宿傩的经验,天元大人的结界也更加牢固。”
说着,他的语气沉了下来,“五条老师平时忙,也无法时时刻刻在旁边监督, 如果宿傩突然出来, 难道你要让一个被封印了咒力和术式的女生单独面对他吗?”
五条悟安静地听完他的话, 收回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抿唇笑了笑:“忧太,你难道还不信任老师了吗?”
“正是因为太信任了,所以我才明白你这样安排一定是出于自己的道理。”乙骨忧太淡淡道。
五条悟虽然性格看似脱线,但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林林和虎杖都是死缓在身,但性质不同,相比起受害者的虎杖悠仁,林林叛逃的谜团还没弄清,又是封印了五条悟的一员。
真希和熊猫说的都没错,按五条悟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做什么都有可能,他心里一向有底。
但至于这个“底”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让林林和宿傩那个不定.时炸.弹呆一起,五条悟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风险?
正如他所说,他连20根手指的宿傩都能打得过,怎么会让林林出事呢?
——除非他想让她出事。
乙骨忧太轻轻呼了一口气,薄薄的眼皮抬起,染上些许冷意的目光投向他:“五条老师,你到底想做什么?”
四周有一瞬间安静极了,独属于冬季的寒蝉鸦鸣突然三缄其口,沉默像冰河一样长。
被爱徒用这样的目光瞧着,五条悟不禁觉得有些稀奇。
他抄着口袋,面上笑意不减,就这样看着他,不答反问:“忧太觉得呢?”
乙骨忧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想从那黑漆漆的眼罩后窥探些什么似的,开口道:“我听说她被注射的药物中有宿傩手指的成分,如果这是真的,宿傩不会放过她,估计还会借此找到剩余的‘手指’吧?”
五条悟维持着微笑安静地听他分析。
话说到这个份上,乙骨忧太也不想再兜圈子了,直接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五条老师是想利用她引出夏油那帮残党?你想牺牲她吗?”
五条悟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这个词用得太严重了哦,忧太。”他轻轻道,随即再次勾起唇角,却没什么实际的笑意,“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想老师啊?怕老师会伤害林林?”
他的口吻跟开玩笑似的随意,乙骨忧太却一瞬间觉得他做得出来,“她是‘叛逃者’……”
乙骨刚开了个话头,五条悟接着打断:“没错,她可是反动者欸,基本等同于‘敌人’呢,本就是死罪一条,所以这没什么问题吧?”
乙骨忧太一愣:“所以你的意思……”
“你分析的都没错哦!”五条悟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林林同学体内的药物正是用宿傩手指磨出的粉做成的,能使人获得咒力,不仅是她,新闻里那些接受过注射的普通人也一样。有人想用这个方法实行全民术师化呢。”
“至于林林嘛,昨天晚上,宿傩被她引出来后,确实想去找寻其他的手指成分呢,多亏得此啊,老师在今天清晨终于找到了那些家伙的据点之一呢。”
五条悟安排的公寓,自然一切都在特殊监控之下,五条悟昨天确实是早有准备,也是为了试探林林的态度。
她直接被咬了一口,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趁宿傩沉浸于食物中从他掌心脱离出,居然还在房间里和闲心大起的宿傩攻闪了几个来回,屋子都被毁了一半。
“至于林林嘛,都在老师的掌握之下哦,不会让她真的出事的。”五条悟安慰道。
乙骨忧太的重点落在了他的前半句上,一字一句追问:“你说昨晚宿傩出来了,还是被她引出来的?”
众所周知,宿傩最喜欢吃的就是女人和小孩,林林现在又是一个没术式的普通女生,不敢想象若单独和宿傩相处……
“对呀,这有什么问题吗?”五条悟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有意无意道:“她可是‘战犯’啊,就算因此意外死亡也能当作死刑提前执行而已,不算什么吧?”
“……”乙骨忧太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话,手不自觉拳紧了浮出静脉,心中莫名憋着一口气,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途径。
是啊,算什么呢?就算她有隐情,当年也确实封印了五条悟,也算间接导致了之后一系列悲剧,五条悟作为当事人完全有理由直接杀掉她。
“你很担心吗?”五条悟忽然玩味地问了一句。
乙骨忧太微愣,脑中有根神经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拳紧的手渐渐松开,手掌心留下指甲的刻痕。
“就算是‘战犯’,同时也是同学。”他只这么说道,睫羽微垂,没有看他。
五条悟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忧太一直很重视同学呢,这一点老师十分欣赏哦。”
乙骨忧太没说话。
五条悟最终像是没办法那般笑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硝子早在昨天就被我喊去待命了,现在应该在附属医院照顾那孩子吧。”
少年的眸光微微重聚,朝他看去一眼,什么都没说拔腿就往山下跑。
五条悟在后面低笑。
等候列车的时间第一次变得无比漫长,乙骨忧太喘着气终于赶到附属医院,阴沉的大楼一如既往安静,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好像第一次和她见面就是在这栋大楼里,只是如今的心境和当时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