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江衍接过放音乐的重任, 剩下三人为了活跃气氛，干脆直接来到船头和着音乐跳广场舞。
一首《套马杆的汉子》立刻将全场的氛围彻底点燃。
大唐的人民还从来没听过如此劲爆洗-脑的乐曲。
音量大，效果足, 关键还有蒙着猪脸面具跳舞的和耍猴的。
眼看着那边几乎将所有的游客都吸引了，琵琶女气的不行, 拉着沈亦道：“你给我想点办法！”
“只要让客人过来听琴, 我自会放你一马！”
看着琵琶女执着且认真的模样，甚至为了弹琴甘愿放弃吃了沈亦这种长生不老的机会……
沈亦突然明白了。
这个琵琶女就是《琵琶行》中那个年迈的女子。
她青年时琴艺高超, 万人追捧, 年长之后就人走茶凉, 嫁与的那个无情商贾也抛弃了她。
遇到白居易的时候正是她无限悲伤感怀的时刻。
她一定做梦都想回到自己花容正好的时候, 她想要永久保存自己在舞台上尽情无琴、舞台下的听众沉浸陶醉的美好时光。
《琵琶行》这首诗之所以会失踪, 就是因为诗中的主角不在了。
她用了某种邪祟的方法，让自己永葆青春。
那两个几乎变成干尸的商贾就是铁证。
她痛恨商人，那就用商人的命来维持自己风华正茂的样子，弥补曾经的所有遗憾。
“发什么呆啊！”琵琶女催促道，“再想不到办法, 我就把你拉到对面船上宰了去, 省的他们故意挑衅我！”
沈亦连忙道：“当然有办法！”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
刚刚还琴声优雅的游船变成了一条美食船。
游客是吸引过来了，只不过琵琶女的琴声倒成了陪衬。
沈亦在船头处摆了炉灶，既是大唐，那就少不了经过千百年发展之后越来越好吃的唐味饮食。
粉丝木耳小葱花, 烙到半熟的饼被切成小丁状，一起煮在浓郁的羊肉汤里, 大片带着油花的羊肉飘在煮馍上, 一碗香飘十里的羊肉泡馍就出锅了。
除此之外还有皮薄馅大, 咬一口汁水四溢的灌汤包, 配上特色的酱汁醋水，入口咸鲜美味，让人欲罢不能。
在灌汤包的一摞笼屉旁边，是陕味凉皮。
面皮蒸的劲道香软，配上蜂窝状的面筋和小豆芽，一勺料汁，再加一勺红彤彤带着芝麻粒的油泼辣子，仅看色泽都是诱-惑。
沈亦准备的一众小吃零食香气早就顺着河面蔓延到了两岸。
美食的诱-惑瞬间战胜了音乐，游客们一窝蜂地往琵琶女的游船处涌来。
一边听曲，一边吸溜凉皮，岂不快哉？
琵琶女坐在屏风后，耳畔是食客们吃东西的声音，鼻间是诱人的美食香味，向来专注的她也不由得心烦意乱，手中一个没注意，竟拨错了一根弦。
但好在对面讨厌的音响声音停了。
这一点还算欣慰。
琵琶女正准备再来一首，就看到对面船上的四个人竟然出现在沈亦的小食摊上，一人捧着一碗羊肉泡馍吃的特别开心。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吃吃喝喝听小曲儿，只有她……
嘣——
琵琶女气的拨下一个刺耳的重音，之前还心心念念的游客们此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打烊了！都给我走！”
游客们稀稀拉拉地散去，只剩下沈亦师徒几人，以及一片狼藉的饭摊。
沈亦重新给琵琶女煮了点吃的：“你要不要来吃一点？”
“我才不……”话音还没落，琵琶女的视线就不由得被沈亦端过来的一笼灌汤包吸引了。
外皮晶莹透亮，里面包着饱满的汁，包子轻轻抖动，薄皮儿里面的灌汤汁也跟着晃，看起来十分诱人。
她纠结了一下，纤纤玉手指着沈亦手中的笼屉：“那就给我吃一个这个吧。”
于是她一口气吃了三笼。
撑得不停地打饱嗝，眼睛还黏在沈亦调好的凉皮上：“那个好吃吗？”
王天振小声凑过去跟雷虎道：“这个姐姐还挺能吃，我才吃了四笼包子……”
雷虎瞥他一眼：“但你还吃了一大碗羊肉泡馍。”
吃饱喝足，人的思绪仿佛都被打开了。
琵琶女大剌剌地坐在船头吹风，看着岸边那群稍有新奇就被引走的客人们，突然觉得自己的追求也不过如此。
“还是做厨师好啊。”琵琶女羡慕地看着沈亦，“哪怕年龄大了，只要手艺在，也不会被抛弃。”
沈亦平静地看着她：“所以你觉得，那些客人喜欢听你弹琴，只是因为你长得貌美吗？”
“不然呢。”
琵琶女淡然地望着远处，自嘲地笑了笑：“自古人们都爱好皮囊，若是长相不够美，又怎么可能吸引到这么多客人……”
“那他们刚刚被我们船上的音乐吸引，也是因为我们长得美？”江衍随口问了句。
琵琶女侧过头观察着这几人。
除了江衍之外，猴子脸、猪头、还有长满络腮胡的糙汉脸，如果这几个人可以配的上“美”字，那全天下恐怕都是美人了。
琵琶女表情微微怔住，似乎有些不解。
“人人都喜欢美人，这的确没错。”
沈亦道：“可若是空有美貌，并无琴艺，又如何能得到万人青睐？”
琵琶女揉了揉眉心，拂袖走开：“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你们只是在给我下套而已……”
“没有人给你下套。”沈亦沉声道，“是你自己被自己套住了。”
她被容貌焦虑套住了。
以为失去年轻的容颜，就失去了所有，以为没有了美貌，就连琴声也会黯然失色。
可曾经让她冠绝四方的，并不是脸，而是她动人的琴声啊。
“到底是弹琴最重要，还是容貌最重要？”
“你用尽了邪祟手段保持容貌，就是为了能够维持年轻时的理想，在万人瞩目下弹琴而已。”沈亦缓缓走到她身后，低声道，“可容华易逝，身为这样才华满溢的女子，你怎么能被容貌这种东西禁锢住？”
“即使没有这张美貌的脸……你的琴声依然是最美的啊。”
琵琶女的动作顿住。
她很难跨出心里那道坎：“不可能的，如果我又老又丑根本不会有人看我弹琴……”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亦拿起一旁的琵琶递给她，“试试才知道，你这一生……到底是为容色而活，还是为理想而活。”
琵琶女有些犹豫着接过沈亦递来的琵琶。
她纠结了很久，才露出自己本身的容貌。
皮肤枯皱，长发灰白，一个普普通通的垂垂老妪模样。
她惨淡地笑了下，坐在椅子上拨动琵琶的琴弦。
琴弦如疾风骤雨般舞动，沉浸在琴声中的她即使年老色衰，也是天宫中最优秀的瑶琴使者。
正如白居易描述的那样：“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