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颜未觉得颜廷樾真的不可理喻, 完全没法沟通,反正只要不顺他的意,他就拿休学的事给她施压。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上学?!”她抬高声音, “我处理这件事是不周全,当时着急哪里想得到那么多?现在我知道错了, 回来认错, 给我记过也好,让我做检讨也行, 我都认,但我绝对不要退学!”
“你这哪里是承认错误的态度?!”颜廷樾额角起来几根青筋, 面目狰狞。
“颜爸爸, 先消消气。”到这时候, 教导主任不得不出面了,颜未刚才那几句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像个和事佬似的,劝完颜廷樾又转头对颜未说:“同学你也少说两句,都是一家人,吵架伤和气,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颜同学初衷是好的,乐于助人的品德值得宣扬,但方式不可取,我们校方也的确监管不力, 既然双方都有责任, 做休学处分就太严重了,有失公允, 颜爸爸你觉得呢?”
有了教导主任给的台阶,颜廷樾脸色稍缓,但语气依然强硬:“问题当然要解决, 不想休学,也可以,那就调班级!要么给未未调班,要么把那江幼怡调走!”
“已经开学两三天了,这个江幼怡不仅没来学校,还在校外惹了一摊子烂事,我们不可能让我们的女儿继续跟一个对她造成恶劣影响的学生做同学!”
颜未两眼睁大,一脸错愕:“我交个朋友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了?!”
“你要什么朋友没有,非得搁这儿过不去?!”颜廷樾右手撑着办公桌,左手指着颜未的鼻子,“颜未我告诉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调班和休学,你二选一。”
见父女两人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教导主任连忙出声:“这位江同学刚开学就请假,到现在还没来校报到,成绩也一直徘徊在班级下游,的确不适合继续待在十一班了,我们会和她的家长沟通,把她调到别的班去。”
说完他看向颜廷樾:“等调班的文件下来,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这么处理,颜爸爸意下如何?”
颜廷樾目的达到,见好就收:“可以,但我们要带未未回家教育几天,等她反省清楚,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再回来上课。”
他自认是个讲道理的人,本来也没想闹到让颜未没有学上的地步。
教导主任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我不回去!”颜未又急又慌,大声反驳。
颜廷樾一把扭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往门口去,边走边说:“你这也不愿,那也不想,什么都由着你来还得了?!”
颜未奋力挣扎,可颜廷樾的手像钳子一样,她挣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到办公室门口,颜初想拉住她,却被何萍扇了一巴掌,恶声恶气地叫她滚。
临近八点,学生陆陆续续来到教学楼,在走廊上遇见争执的两人,都纷纷避让。
颜廷樾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拉硬拽地拖着颜未离开教学楼,旁观这一幕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像嗡嗡蚊吟,吵闹得很。
车停在距离学生宿舍更近的后校门,颜廷樾不由分说把颜未塞进去,甩上车门落了锁,何萍也跟着坐上副驾,快速系上安全带。
发动机一声响,汽车平稳驶离学校。
清脆的铃声打破寂静,何萍扫了眼来电显示,直接长按电源键关机。
没一会儿,颜廷樾的手机也响了,何萍帮他接起,对着另一端的人说:“要和我们划清界限的是你,那就别来插手我们的家事,请你管好自己,以后别再和未未见面了!”
说完她挂断电话,同时拉黑了颜初的号码。
颜未趴在车后座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声息。
离开办公室后,她就没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表达反抗的意愿,像过往很多次一样,被自己的父母生生折断了翅膀,做一个他们意愿中的,听话的洋娃娃。
寂静持续了很久,久到汽车即将驶上高速,他们以为这场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局势尘埃落定,哪有孩子真能斗得过父母?
何萍稍微平息了愤怒,从储物盒里拿了一块巧克力,转头问颜未:“饿不饿?到服务站还要一两个小时,要不先吃块巧克力垫垫?”
颜未没应声。
何萍眉头又皱起来,絮絮叨叨地抱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搞得我跟你爸好像坏人一样,我们不让你跟那个姓江的同学来往,还不是为了你好啊?”
“你看你出校把身上弄成这样,她找你帮忙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后果吗?除了爸爸妈妈,谁还真正心疼你?”
“越说越来气,算了算了,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何萍把那块巧克力扔到颜未手边,“你爸说得对,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反省,哪儿也别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回来上课。”
“做人不能忘本,连父母的话都不听,没有基本的教养,学习成绩要那么好有什么用?”
车内狭窄的空间逼仄得叫人喘不过气,胸腔每一次起伏都搅动着胃里的空气,翻江倒海,想吐。
一句句念叨从左耳朵钻进去,又从右耳朵跑出来,没记下什么,反倒刺激得耳膜生疼,头晕目眩的,从心理到生理,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拼命抗拒。
活着好累,怎么做都不对,不如死了算了。
从小到大出现过无数次的想法再度毫无预兆地蹿上心间,以不可阻拦之势迅速占据整个脑海。
一切都是错的,那从一开始,就不该把她生下来。
就算一切从头再来,她也不该妄图改变什么,除了一腔孤勇,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还连累了颜初。
是她的错,她太天真了。
白活那么多年,竟还真的以为她能改变他们。
她算什么呢?不过一个普通人,救不了江幼怡,也救不了自己。
颜廷樾猛地踩下刹车,车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几道白痕,发出足以捅穿耳膜的尖锐声音。
后座左侧车门大开,纤瘦的女孩儿从车上飞出去,落地一声闷响,被惯性带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旁边车道的司机吓得魂飞魄散,忙打方向盘避开,可车身一摆就撞上了道路中间的护栏。
原本顺畅的交通瞬间拥堵,尖叫声、刹车声,还有交警的鸣笛,此起彼伏。
天空中炸开一声雷鸣,大雨倾盆而落。
颜廷樾踉跄着从车上翻下来,两眼失焦,嘴唇发白,失魂落魄地走了两步,突然膝盖一软,咚的一声跪在车门边。
雨点敲打他的头发,他的肩膀,落在脚边干涸的地面上,稀释了女孩指尖浓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