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其实叶玟妤不说, 江茗欢隐约也能猜到原因。
女配的童年，书里鲜少提及，但就前几次短短接触, 也足以让她看出秦戏水此人真正的脾性。
那个刚出生几天就夭折的女儿, 是她内心永远的执念，她恨老天爷，也恨叶老爷子，但老天爷对她的恨无法给予回应，而叶老爷子是她生存的依托，到最终, 这缕恨意无处可去，只能全发泄在那个和她亲生女儿一般大的养女身上。
即便秦戏水内心不愿意承认, 但事实就是如此。
严厉苛责的教育、完美无缺的女儿，隐藏在这层虚假母女亲情之下的, 是如同控制傀儡一般的精神虐待。
叶玟妤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在学习上显现出了聪明绝佳的天赋，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读二三年级, 而她已经连跳三级，即将面临中考。
那两只养了两年的小仓鼠，也理所应当的被秦戏水看成了眼中钉。
任何影响女儿学习的东西, 必须全部消失。
两只仓鼠，一公一母, 一黑一白, 温顺乖巧。
品种是什么, 叶玟妤已经不记得了。
“杀一只，放一只。”
“不然两只一起死。”
“刀在那里。”
“玟妤，听妈妈的话。”
没有考到满分的数学试卷早已被撕成碎片, 散落满地。
彼时尚算年轻的秦戏水面容精致，但那双眼睛却犹如恶魔一样，没有一点人情味。
锋利的短刀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
小小的叶玟妤满脸泪痕，浑身颤抖，眼睛红红的盯着笼子里两只可爱的小仓鼠。
杀一只，放一只;不然两只一起死。
她哭着做出选择，用那把利刃亲手结束母仓鼠的一生。
鲜红沾满刀刃，无形之中，就在叶玟妤的心间，捅出了一个无法愈合的窟窿。
而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秦戏水没有实现的那个承诺。
本该活下去的公仓鼠，第二天被人活生生捏死，等叶玟妤从学校回来的时候，鼠笼里就只剩下僵硬的仓鼠尸体。
亲手杀死自己的宠物，这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心理伤害。
叶玟妤永远也忘不了那把带血的刀。
每每看到小动物，她都会不由自主回忆起脑海中那可怖的画面。
身体上的不适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心理上受过的伤害。
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叶玟妤将当年的一切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语气平静，声调平稳，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那时候的我真傻。”
傻到居然相信秦戏水那个疯子的话，居然真的以为她会放过另一只仓鼠。
女人轻笑一声，声音丝毫听不出情绪。
江茗欢心中是一片寒意，仅仅是听着，她就能想象那时候的叶玟妤，该有多绝望。
对小动物的抗拒，更多的是自责和害怕。
她替叶玟妤难过，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戏水就是个神经病，叶玟妤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被她捡回去！
心疼的同时，她还不忘在心里骂秦戏水几句。
明明很在乎，却非要做出已经忘了的模样，叶玟妤越是装作已经从这阴影中走出来，她越是觉得心里酸楚难当。
犹豫小半刻后，终于从被子里往上爬了一些，反手一揽，将女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不要怕，都过去了。”
“这件事不怪你的。”
“是秦…你妈妈太坏了，不要这么自责，真的不怪你。”
女孩的声音轻盈动听，在耳边悄悄响起。
方才被突然抱住，就已经足够令叶玟妤惊讶，现如今这几句贴心安慰，则更加打动她的心，让她感觉到自己也有人真正关心。
“叶玟妤，真抱歉…”
你的一生本不该这样的。
每一本小说，似乎只有主角才能真正得到幸福，至于其他角色的命运，根本就不重要，也没人会在乎。
书中一笔带过的痛苦童年，竟然这么让人心疼。
江茗欢声音苦闷，胸口酸酸涩涩，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中浮起。
她不知道这感觉源自哪里，又代表什么，但她却知道，叶玟妤的欢欣与痛苦，处处牵动她的心。
她想看到怀里这个女人笑。
“你道什么歉？”
莫名一句抱歉，让叶玟妤有些摸不着头脑。
该说对不起的是秦戏水，而不是江茗欢。
“没什么，你不懂…”
闷闷不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却是好听的紧。
叶玟妤情不自禁的弯了弯唇角，翻了个身，再次将女孩拥进怀中。
“好了，很晚了，快睡觉。”
话音未落，一只带着丝丝凉意的手就在女孩脸上轻轻抚过，像是早春扑面而来的微风，让她瞬间睡意全无。
“乖——”
＊＊＊＊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叶玟妤已经去上班了。
江茗欢收拾了东西，抱着猫去了学校。
这猫是于喜喜陪秦心羽一起挑的，她自然也认得，这会儿刚看到，就立刻迎了上去。
两个人商量过后，决定暂时把猫寄养在宿舍，等过段时间再决定小猫的去向。
考试依旧很顺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正好赶上周末放假，铃声一响，成群结队的学生瞬间从学校冲了出去。
江茗欢没让司机来接，一个人打车去了叶玟妤公司。
出校门时，正好碰到顾睿秋背着书包回家，这位向来温润如玉的痴情男二，看着十分憔悴，再没了以前的精神。
多半是因为分手的事。
犹豫过后，她终究还是没有把人喊住，毕竟，秦心羽已经出国。
到达公司的时候，才刚刚五点半，叶玟妤正常下班时间是七点，有时候还会更晚。
江茗欢并没有提前说自己会过来，好在公司前台早就知道叶总有这么个小侄女，一见人进来，就立刻领着她去了电梯。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十楼。
叶玟妤并不在自己办公室，想来，估计是开会去了。
十楼没什么人，江茗欢不敢乱走，想起宋悦之前提过的那对雪景鱼尾瓶，她又有些好奇，径直走到电脑桌前细细的看了看。
纯白表色，做工精细，曲线流畅有起有伏，尤其是瓶身上那对白色鲤鱼，栩栩如真，极为夺人眼球。
不用想也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
她看着入神，忍不住连连惊叹，就连门口来了人也不知道。
叶玟妤外套微敞，半个身体倚在门上，手上拿着一叠文件，眼中含笑，正悠悠的看着办公室里的女孩。
江茗欢回过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被她在心里夸赞无数次的女人，刚刚从繁忙的工作会议中脱身，正慵懒的靠在门上，眉目带笑，温柔的看着自己。
“怎么突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