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从昨天下午六点开始，到今天早上，苟天择已经有十四个小时没有休息。

即便他强撑着精神身形挺得笔直，脸上也无法掩饰他的焦灼和疲惫。再加上这时候专注于在他头顶下雨的“雨神的保佑”，就让这位刑警队长显得十分狼狈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他看着河清澜的眼神还是执着又坚定的，带着某种一定要坚持到底的光。

“苟队长说笑了，环境污染和新型蚊虫病毒这种大事情怎么可能是我一个只在河边捡垃圾的小人物能够解决的。”河清澜淡笑着摇头：“我能做的就是捡个垃圾而已，苟队长找我还不如找我旁边这位，至少他有许多钱，钱大约能解决很多事情吧。”

“而且不是还有病毒和生物、昆虫专家吗？那些专业的人怎么都比我这个捡垃圾的强。”

苟天择听到这拒绝的话抿了抿唇，但他也不觉得意外。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已经是目光锐利的模样：“河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事情紧急，我也不兜圈子了。”

“我在来之前就已经调查过河先生你的各种信息和记录，然后我发现整个碧城都没有关于河先生你的任何记录，甚至在全国户籍系统当中我也没有找到‘河清澜’这个人的半点消息。”

“没有人姓河。叫河清澜的，也是独一无二。”

“你是半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清澜河边的，第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是在碧城艺术学院的大门前。

当时引起了小幅度的关注和轰动，然后你又找到了在艺术学院门前卖煎饼的大四学生齐啸远。”

苟天择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河清澜。

“齐啸远的父母两年前死于高空坠物的意外，但在前几日才查清，那并不是意外而是和齐啸远有关的故意杀害。本来这件事情很难找到证据，齐啸远的二叔即将把控齐家。

但在你认识齐啸远之后，他本人在一场几乎必死的意外之中幸存，齐啸远昏迷了一年多的爷爷也醒了过来。而罪魁祸首齐二叔，却离奇死亡了。”

河清澜听到这里抬起了眼皮，轻轻看了眼苟天择。

苟天择被这一眼看的心中又有些惊惧戒备，但他还是继续道：“然后就是夏家的夏游鱼和临河村的事。”

“临河村的难题已经困扰了碧水县警局很久，算是区域治理中的难题。而临河村造纸厂的地皮争端与污染，也一直都让人困扰。

夏游鱼虽然是临河村地皮的合法拥有者，但在争端中一直处于劣势方，但就在几天前，你和水先生一起去了一趟临河村，那个拦路要过路车费的无赖一家被抓了，整个临河村也合村作恶、水源中毒而关的关病的病。”

“还有那些主播莫名其妙的手机黑屏、只下一个地方的雨水……河先生，但凡和你友善的都有了好结果、而作恶打扰你的似乎都似乎都受到了惩罚。”

苟天择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要怎么解释。或许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但我不太相信天意。我宁愿相信您是具有某种特殊的力量的强大的人。”

苟天择说着又看了一眼水无源：“就像水先生一样。”

“所以我恳求你，请您务必帮帮碧城的人民。无论是作法也好、祈祷祭祀也罢，总之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全力的配合您，只求您能够出手。”

“毕竟，那么多人危在旦夕，而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苟天择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似乎把他自己都感动到了。但他却没有看到对面的人有任何触动的表情，相反那个人静静的看着他问了一句：

“他们都是无辜的？”

苟天择微愣，又想起了之前在医院当中这个青年说的“有了恶因才有恶果”这句话，他张嘴想要辩驳什么，却要看到这位极其俊美的男子伸手指向前方，顺着男子的手往前看去，那是一条充斥着垃圾和污水的河流。

“如果他们无辜，这条河与河中河岸边的生命，不无辜吗？”

“这是水中生灵赖以生存的家园。家园被毁、生存艰难、无法繁衍生息，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后代死亡、族群灭绝，你说，它们无辜不无辜呢？”

苟天择看着这条污水河还有河边那被晒干发臭的鱼虾尸体，忽然之间就觉得一种从心底生起的愧疚和悲哀。但他停顿片刻还是声音干涩的道：“可它们不过是……花鸟虫鱼而已、”

怎么能和人类的生命相提并论呢？

然而苟天择最后的话却并没能说出口，他看着河清澜那双平静到极致的深蓝眼瞳、看着水无源那极尽嘲讽的灰色眼眸，张口也说不出最后那句话。

水无源嗤笑了一声：“只有人类最高贵？就可以随意杀戮和破坏了吗？”

苟天择回答不出来。

或许有些人类能够傲慢地觉得他们是地球之主，可以随心所欲改变一切。但苟天择还不至于此。甚至他因为长期出任务去过很多地方、走过许多极端的天气和环境，对于自然和生命是敬畏的。

他清楚的知道，即便是人类也没有决定万物生长死亡的资格。

所有的生命对于它们自己来说，都最高贵。

于是苟天择词穷了，但他却觉得嗓子干哑心中闷堵得厉害。

他好像确实找到了可以解决这次危机的关键，但他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启动它——

手中握有钥匙的人，对于人类没有偏爱，甚至于严苛。在他的眼中，万物平等，自然珍贵。

最终苟天择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河清澜和水无源以为他不会再来，但很快他们又见到了他。甚至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每天都能看到这个人。

起初是中午下班休息的时间，苟天择带着他们自己队伍里的人穿着警服过来认认真真的捡垃圾，虽然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但他们却没有半点敷衍。

下午的时候有一队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专家也来到了河边，他们分析着河边的环境情况、生物生态情况，偶尔还偷偷的看看河清澜和水无源。工作完之后也顺带捡了半个小时的垃圾，用专业的处理方法还更快了一些。

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河边就来了更多的人，苟千里的城管大队和刘大龙混混七人组、还有一些呕血状况不严重的病人以及从网上看到了消息而来的碧城市民，大家都戴着口罩、穿着遮挡蚊虫的便利衣服，在这条陪伴了碧城千百年的母亲河边，安静有序地捡垃圾、处理污水杂草、甚至清理河道。

这些碧城市民有的安静有的吵闹，但每个人的神情都很认真。

有个才五六岁大的小男生一边捡垃圾一边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来捡垃圾啊？这不是环卫工叔叔阿姨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