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君臣01
饶是傅秋锋曾经深受信任位极人臣时,皇帝赏赐的府邸别院在京中就有数所,但傅秋锋仍然居住在暗阁中,从不让仆从近身伺候,这种源于暗卫时刻保持警惕和距离养成的习惯,直到现在傅秋锋也没有摒弃。
所以傅秋锋看见这些宫女,一瞬间没有感受到容璲的恩惠,反而头都大了一圈。
“呃,兰心阁并没有这么多的杂活要做。”傅秋锋委婉地说,“诸位女官,还是请回吧,就说是我的意思,陛下不会降罪你们的。”
宫女们左顾右盼一遍,然后齐齐摇头,可怜兮兮地说:“公子,陛下有令在先,若是奴婢们被公子赶回去,那就提头来见。”
傅秋锋重重叹息,激起喉咙一阵咳嗽,他扶着门框无奈道:“那我亲自去请求陛下,你们先留在兰心阁。”
“奴婢奉命贴身伺候,公子若要出门,奴婢们也是定要随侍在侧的。”其中一个姑娘躬身说道,语气柔软,但又好像傅秋锋不带她,她爬也要爬去的坚定。
“公子,您要去见陛下,让奴婢们服侍您洗漱更衣吧。”
“陛下嘱咐过您有伤在身,奴婢们一定慎之又慎,绝不让您亲自动手牵动伤处。”
“您已经站了好久,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吧,公子!”
傅秋锋眼看着这几个宫女已经围了上来,有种如临大敌的激灵让他背后发凉,硬是强撑着闪开几步:“我现在就去追陛下!”
“公子!门外有轿辇候着,您慢点走,快请上辇!”宫女们追在傅秋锋身后殷勤道。
傅秋锋走到门口已经开始冒虚汗,他开门一看,果然停着软轿和几个轿夫,他犹豫片刻,回头对唯一眼熟的怜玉苦笑道:“真是报应,风水轮流转啊,怜玉姑娘,你偏要看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吗?”
已经加入了宫女队伍的怜玉扭头掩口:“岂敢,奴婢十分感谢公子激励,也感谢陛下厚恩,非但不追究奴婢罪责,还给了奴婢安身之所,奴婢一定会认真做事报答公子和陛下。”
傅秋锋心说阻止这些宫女看来不可能了,要徒步追上容璲凭他现在的体力也不现实,索性跨上软轿,吩咐道:“去碧霄宫。”
容璲从兰心阁离开直接去了紫微殿,傅秋锋到了碧霄宫才被领班公公告知,他靠在软轿上,已经出来了一路,如果就这么回去,这精神就白提了。
六名宫女还跟在身后,从兰心阁到碧霄宫,这阵仗不知道赚了多少眼球,傅秋锋咬咬牙,让轿夫去天垣门。
内廷的宫人无令不得出宫,天垣门就是界限,傅秋锋到了天垣门,扶着软垫慢慢下去,这次宫女们没办法了,只能让他自己离开。
傅秋锋心道以容璲上朝的惯例,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紫微殿前仪仗整齐肃穆,御路宽阔庄严,他被这份朝会的气氛感染,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身,动了动肩膀。
大殿的门窗紧闭,傅秋锋才接近殿门,就被两名执勤的崇威卫横戟拦下。
“朝会重地,无召不得入内。”崇威卫冷冰冰地说。
傅秋锋出示了自己的录事令牌,然后退后了两步,颔首道:“将军不必紧张,我在此等候陛下即可。”
那两个崇威卫对视一眼,都露出惊奇来,小声道:“阁下就是傅公子?久仰大名!听说您武艺高强,是真的吗?”
“……不敢当,我还是先退远些吧,否则打扰了二位将军值守岂不罪过。”傅秋锋暗自擦汗,顺着走廊往旁边撤了几步,崇威卫这才强忍好奇重新板回脸。
他有些累,忍不住倚在了栏杆上,殿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嘈杂声响,傅秋锋本来无意细听,但没过一会儿就忍不住侧耳凝神,习惯性地注意起那些闲聊。
五更早过,殿内百官还未等到容璲,大臣们早已习惯了站上一两个时辰,在殿上无人管束的互相唠嗑然后上奏折退朝的流程,纷纷以为今日也不例外。
柳知夏站在左侧第二排,前方就是陈峻德,陈峻德沉着脸一言不发,连斜后方的工部尚书小声叫他都愣了片刻才回头。
“陈侍中最近精神似乎不大好。”柳知夏笑眯眯地和陈峻德搭话,“如有需要学生的地方,您可千万不要见外呀。”
陈峻德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哪敢劳动柳侍郎呢,听闻你昨日直接宿在政事堂,连家都来不及回,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啊。”
“唉,为陛下效力,学生真是恨不得长出个三头六臂。”柳知夏朝空无一人的龙椅拱手,“陛下带禁军御驾亲征讨伐叛逆,今日这早朝可缺了不少食君之禄却卖主求荣的乱臣贼子,不止学生一个在忙啊。”
陈峻德面带焦躁,中书令许道业须发花白,拿袖口扇着风,目光炯炯有神,笑着摇头道:“老夫最近眼花,连文书都看不太清,幸亏有知夏在,陈老兄啊,像咱们这么大岁数的人,不服老不行,也该退位让贤享享清福啦。”
“诶,您可不老,学生不懂的地方还多,还得您从旁指教才行。”柳知夏谦虚道,“学生有副收藏的水晶眼镜,是学生老家著名的制镜师傅磨制,等明日给您送中书省来。”
“你小子,真不想让老夫歇着啊。”许道业佯装失望地喟叹。
大理寺卿韦岳也就眼花这个话题插入了谈话,沉重道:“我最近也感觉眼睛不妙,明明我才四十来岁啊。”
“哈哈,多喝枸杞菊花茶!”许道业建议,“大理寺现在连吃饭都得挤时间吧。”
“说起来,都是陛下行动从无征兆,我们少卿半个月前才告假回家探望老父,现在急召他回来,估计还得两天才能进京。”韦岳啧了一声,略显不满。
“这正是陛下的雷厉风行。”柳知夏称赞道,然后压低了声音,“韦统领可是陛下的心腹,没提前透露点风声给你?”
韦岳脸一黑:“哼,他就回家要钱的时候知道叫声哥。”
“这次抓获逆党,韦统领功不可没,陛下少不了赏赐,可要让他破费一顿了。”柳知夏半开玩笑地说,“陈大人,听说未央街四成的酒楼幕后老板都是您,届时若是碰巧到了您的地盘,能不能赏光打个折啊?”
陈峻德一愣,干笑道:“都是传言,陈府哪有这么多产业。”
早朝的正事在刚进殿时就谈的差不多了,大多官员都算计着差不多到散朝的时候,开始放松的聊天闲话,直到御台上响起一声故意加重的脚步。
龙椅两侧目不斜视掌扇宫女诧异地投去视线,立于台下的公公和给事连忙回头,文武百官也同时肃静,齐刷刷地抬头望向御台。
“怎么,不认得朕了?”容璲负手缓步踏上御台,一抖衣摆,端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被冕旒半遮半掩,透出难以揣摩的危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