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远行03
林铮的书童小鹿忙里忙外,容璲敲了敲门进屋,小鹿赶紧把一张纸递给他。
“陛下,您来了,这是我急需的几样药材。”小鹿带着哭腔直擦汗,“师父伤得太重了,我连师父一点皮毛都没学得,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好起来……”
“你自幼跟在林铮身边学习,林铮既然要回竹韵阁,必然相信你有救他的能力,不可妄自菲薄。”容璲安抚他,“朕去看看林前辈吧,药材明日朕就让冯吉安排好。”
傅秋锋也随后跟了进来,两人轻步踏进卧房,林铮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呼吸在无意识中急促断续,枕边还有溅开的血迹,傅秋锋仔细看了看,林铮散开的黑发里竟然多了几丝亮银。
“这……”傅秋锋有些惊讶,“林前辈真是受苦了。”
“那是师父所练的特殊功法,师父虽然容颜不老,但毕竟已是古稀之人,此番中毒又重伤,我真怕他撑不住。”小鹿伸手替林铮顺了顺头发,想办法盖住渐渐染成的白色,声音略显哽咽,“若是头发全白了,面容就会逐渐衰老,届时师父若还没醒,恐怕就……”
“你定下心来医治就好,朕保证他不会死。”容璲心底一揪,还是沉声不容置疑地说。
小鹿重重点头:“是,陛下既出此言,我也定当尽力而为,等桌上的药凉一些,能麻烦您喂给师父吗?我这就去药房钻研新的方子。”
“去吧,也要记得休息。”容璲答应。
傅秋锋与林铮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林铮毕竟救过他,他也不愿看着林铮出事,捞起地上水盆的毛巾拧干了叠好,盖在林铮前额,低声道:“您治伤的外用药膏还剩多少?”
“够几天的吧。”容璲想了想,“朕的伤不好也不坏,没什么可急的。”
“唉,林前辈总是嘴上不饶人,实际还是足够出力了。”傅秋锋又感叹一声,“听闻早前的江湖传言,林铮三年都没下过一次山,真是不愿意出门啊。”
“哼,他是刀子嘴铁石心,你可别太同情他。”容璲忍不住提醒,“不出门那是他年少时作孽太多被人追杀逼不得已,才在家憋习惯的,他愿意到竹韵阁隐姓埋名,还不是朕答应给他提供死囚药材,不然你以为他从前用什么试药?他一开始救朕,就是逼朕当他的试验品!”
“臣是暗卫,又不是江湖正道。”傅秋锋说的自然,“总不能对自己人义愤填膺行侠仗义吧,毕竟认真说,臣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容璲斜他一眼:“那朕也不是好人。”
“哈哈。”傅秋锋干笑两声,用来表达他的敷衍。
容璲顿感遭到轻视,侧目愠道:“怎么,傅老前辈觉得朕幼稚?”
“没有,怎么会呢。”傅秋锋连连否认,“您不能因为臣自爆年纪就句句对臣先入为主,带上主观偏见。”
“哼,朕才不想听你狡辩。”容璲抱起胳膊靠着床柱,凉丝丝地转回头。
“人在全心全意履行职责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半辈子也转瞬即逝。”傅秋锋仰天长吁道。
容璲听出几分沧桑,琢磨了一会儿,用手肘碰碰他:“朕没嫌弃你老。”
傅秋锋随即一本正经地接道:“臣当然不老,臣都没意识到已经过了半辈子,所以臣还很年轻。”
容璲:“……”
容璲咬牙切齿地说:“再也不准跟朕提年纪这茬了!”
傅秋锋莞尔,忍笑转移话题:“林前辈从前和现在有差别吗?”
容璲回望一眼,嗤之以鼻:“比现在恶劣得多,现在是住在朕的宫里,吃朕的饭,不收敛点朕早把他发配回山。”
“是有多恶劣?”傅秋锋好奇道。
容璲略一沉思,意味深长地说:“他有一次,说钓到了六斤的鲜鱼,非要给朕做碗鱼汤,结果朕吃完,他告诉朕其实是朕刚学会召来的蛇,他觉得这蛇离巢太久看上去中暑了,不如把它吃了。”
墨斗从容璲袖中探出头来,仿佛也在附和这事,它顺着床柱爬到床上,摆动尾巴拍拍林铮的脸。
傅秋锋几次想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林铮和容璲都很幼稚。
“蛇和鱼其实也无所谓。”容璲板起脸,“但如果换成别的呢?曾经有两人进山追杀他,中了他的陷阱,他给其中一人一碗肉汤,声称送他们一顿断头饭,然后砍掉他一条胳膊,等第二天林铮开始磨刀,他们就发现彼此都缺了一只手。”
傅秋锋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林铮,觉得细思恐极。
“……能不能背地里再说人坏话,当着老夫的面编排,未免也太嚣张。”
傅秋锋闻声一惊,连忙转身,只见林铮已经睁开眼睛,声音发虚,盯着盘踞在被子上的墨斗道:“小心老夫把这小东西也炖了。”
墨斗张口吐了吐信子,慢悠悠地爬回容璲肩上。
容璲去端了桌上药碗,刹那的欣喜放松过后,眼神逐渐玩味起来:“朕就要当你的面把你的底抖落干净,你现在还能怎么样?”
“我可以气晕,然后让你的脸给我陪葬。”林铮气定神闲地说,“自古都是皇帝让大夫陪葬,我可是拉皇帝垫背第一人。”
“陛下,林前辈,都少说几句吧。”傅秋锋叹气,“林前辈醒了最好,您还是给陛下看看他的伤需不需要改换药方。”
“你只关心你的陛下,根本不管老夫死活!咳咳……”林铮翻了个白眼,偏头一阵咳嗽,顺着嘴角淌下一缕殷红的血丝。
傅秋锋赶紧拿毛巾给他擦脸:“前辈冷静啊,小鹿给您熬了药,您喝一口试试。”
林铮撑着床沿想起来,刚一用力又倒了回去,傅秋锋连忙拿了个枕头,扶着林铮肩膀小心地搀着他靠到床头,接过药碗拿勺给他喂药。
容璲背起手别扭地在屋里踱步,给自己倒了杯茶,频频扫视这怪异的一幕。
林铮喝完了药,凝重道:“说起来,老夫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不然收你做干孙子好了。”
傅秋锋:“……不敢,使不得,还是算了吧。”
容璲一口茶喷了出来,过去拉起傅秋锋,警告林铮道:“你少为老不尊占人便宜!”
林铮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嗽,慢慢从被子里伸出手:“趁着老夫还没死,再给你号个脉。”
容璲刚把胳膊抬起来,就看见他指上沾满鲜红,皱眉掀开被子,雪白的里衣已经被血浸湿了一片。
“快叫小鹿过来重新包扎。”容璲啧了一声让傅秋锋去喊人。
“先等等。”林铮闭了闭眼,一把抓住容璲的手腕,试了试,然后嘱咐道,“告诉小鹿,昨日的汤药剂量各加五钱…还有……”
“什么?”傅秋锋凑近了些问。
“你们能从醴国弄到现成的解药最好,如果不行,至少将最重要的原料带回来给我。”林铮强提精神,就着血用指尖依次在容璲腕上写下几个字,“金乌蕈,一种野生蘑菇,在陵阳一带与醴国接壤的边境山中可能会有,但十分罕见,醴国王室也种了一片,严加看守,难以取得……老夫先睡了,你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