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意外的病人

两人又进入下一间病房,归陵朝工作人员点点头,查看病人的记录。

“电影?”韦安说,“古文明的电影?”

归陵“嗯”了一声,叮嘱了几句特别专业的话,结束了这间病房的巡视。

“电影讲什么的?”韦安说。

“叫《无忧疗养院》,是个系列电影。”归陵说。

韦安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他问道:“刚才那几个人是主角吗?”

“第一部 的。”

“结局呢?全灭了?”

“猜也是。”

他们穿过一片设计得还不错的花园,其中一些花草的种植方式不错,韦安觉得能为家里的园子提供参考。

建筑里偶有尖叫和呻吟传来,不过大家都很淡定的样子。

韦安看看他和归陵胸口的名牌。

“我们的角色呢?”他说。

“炮灰。”归陵说。

照归陵的说法,下沉的城市里会有很多怪异的东西滋生。

聚集的秩序一般是因为各种负面幻想,一部很多人看过的恐怖电影能有效地规置这种能量,就好像力量沿着特定的轨道比较容易结晶一样。

他们进入的是一部恐怖电影聚集而成的庞大建筑,电影里的人群如同鬼魅,自我复制,而其中残忍的剧情不断机械地上演。

这片空间有基本智力,但都用以确保规则的运行,所以他们需要以这种方式进入,呆到晚上——也就是说要上一天的班——夜里再去找主机程序。

在韦安的追问之下,他还得知自己和归陵的这两个角色关系不错,是那种本来有望离开本地,但因为帮助病人告发疗养院,差不多在故事刚开始就死了的人。

韦安还挺喜欢的,决定要好好扮演。

两人进入一个新病区,归陵继续熟练地查看名单,确定药物,还微笑着朝护士说“谢谢”,简直演得不能更真实。

正在这时,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突然抓住韦安的袖子。

韦安吓了一跳,盯着他,对方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疲惫而真诚地看着他。

“医生,我吃了药,总觉得什么事都想不明白,能把药量减轻一点吗?”他说。

“那怎么行,药量都是经过严格测试的。”韦安迅速说,“头脑不清楚就是药要达到的效果,因为清楚了你会胡思乱想。”

他看看他的名牌,又迅速扫了眼病历,转向他,继续认真地教导:“你也不希望觉得世界是个老鼠洞,需要爬着走,还要吃垃圾了吧?你肯定也很苦恼,才会来这里接受治疗,按时吃药会让你生活变得更好,更像人类,更有尊严。”

病人闷闷地点头。

“那就好好吃药。”韦安说。

他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简直就是完美的医生。

他们一起继续巡查病房,韦安觉得自己很适合这种打怪方式,他一直都挺擅长上班的。

就这样,韦安在这片神秘的空间工作了一小段时间,很快变成了合格的员工。

他带着和蔼的笑容,认全了精神疾病药物晦涩的古语言名字,耐心地对和他说话病人的症状进行了详细的解答、开导和劝慰。

归陵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韦安觉得如果能在这里上班,自己肯定能评选精神病院月度十佳员工。

随着继续工作下去,周围环境变得越发阴沉。

这片建筑不同的区域格局是一样的,但景色变得更为不祥,有越来越多让人不舒服的细节。

韦安路过一处庭院,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新挖开了一些土,里面隐隐露出大块的腐肉。

建筑的一些装饰像人骨打磨的,他在阴暗的角落发现一处绷断的指甲,还有隐隐未清干净的血迹,墙上有神经质求救的刮痕,像有人被拖进了墙里。

感觉当他们成为其中一员,建筑明亮的浮光开始退去,更多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当然了,环境的阴森对韦安没有丝毫影响,他兢兢业业地穿行其中,装做没有看见。

快下班了,韦安和归陵进入最后一处比较大的区域查房。

这里四散着疗养的病人,有个电视在放,但里面没图像,只有雪花点。大部分人处于痴呆的状态,有人在说些混乱的呓语,也有些人在画画或拼积木,还有围着一圈不知道干嘛的。

韦安向归陵询问,几部的主角是不是全灭——是的,“全灭系列”——怎么死的,怪物是怎么设定的。

归陵偶尔简短地回答几个字,剧情感觉很悲惨,不过这样的聊天又让场景有种上班摸鱼的氛围。

正在这时,韦安听到不远处一个病人在说话。

“我付费咨询了律师,还参加了网上的受害者小组,一次次地说起那时的事,”那人说道,“但案子还是影响一天比一天小,没人关心,活着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你能感觉到,你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也没人听到……”

韦安震惊地转头看那个穿病号服对病友们说话的人。

他之前查迎天的时候调了不少高密级资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这个人的。

他认识这个人,李应全,那个迎天实验室出来的超能者。

此人正在向大约并不存在的病友倾诉。

“你知道你自己很快也会悄无声息地死掉,没人伤心,别人还挺庆幸的,从此世界上少了一个到处抱怨和找麻烦的人……”他说。

韦安谨慎地走过去,看到他的面孔。

的确是李应全,他认识这张脸。

虽然他穿着病号服,在一个不该在的地方,但一直在谈论同一个话题。

韦安说道:“李应全?”

对方停下来,抬头看他。

他眼神沉默,死寂,对一切意外和灾难都不像会感到震惊,韦安想起之前看到的资料。

李应全这个人出身普通。

他父母都是公司职员,一家人住在一片正常的居民区里,没什么特别值得一说的。

但他十岁那年,家人死于一次因大公司监管不当而导致的药物污染事故。污染涉及他所在的大半居住区,死了一些人,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平民。

联邦这种案子不少,大多处理随便,责任界定不清,最后再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李应全碰上的就是其中一桩。

最终肇事公司只付了很少的钱,完成基本治疗,把受害者踢进福利系统,就算完事了。

可以想象李应全活得很辛苦,孤儿院谈不上什么教育和后继治疗,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他还因为药物污染出现了大脑上的残疾,有一定智力障碍,连向上爬的机会都没有。

十五岁那年,李应全在福利系统的一份合同中,成为了迎天城一座赤石矿的底层矿工。

是那种没有正式合同的非法工人,干最苦和危险的活,拿很少的工资,等他年纪大了,或是患了职业病,就会被踢出公司,沦为失业者,贫病交加地死去。这种生活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