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玉镯(一更)
祥和宁静的时间,在深秋的凉薄里,一直向前。
秋去冬来,凛冽冬风又干又冷,刮得人骨髓里好像都结了一层冰。
南方的冬天不怎么下雪,即便是下了,也是零零落落,更添几分寒。
尤其是临近过年那几日,岐安府迎来了最冷的几天。
恰好周朔放了假,无事可做,就和周岩一起去置办了年货,过程中瞧见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全都给宋青婵买了回去。
看她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再出来买别的就是。
想着想着,周朔就好想宋青婵啊。
周岩刚给金银首饰店的掌柜的提点完,出来就看到周朔神情阴沉,不禁一问:“公子,怎么这样一副表情?莫不是没有给少夫人选到心仪的?”
周朔幽幽叹了口气,“两日没见青婵了,想她。”
周岩:“……”莫名其妙心里有点发酸。
不过是两日罢了,这算什么?
临近年关,宋青婵两日没有回周家。
只因为最近晋江书院实在是忙得够呛,因为要放年假,学院便准备了对学子们的考试,一连要考三天。
这才到了第二天。
所以宋青婵这两日都住在了书院后面的小庭院里。
而周朔呢,害怕自己过去打搅了学子们考试,到时候定然会惹恼宋青婵,只能干巴巴等在家里,望眼欲穿。
可没成想,书院里果真是出了事儿。
刚考完一门算术课后,学堂里就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宋青婵过去的时候,有学子围拢在一处,学堂里面,正有人在争吵和劝架。
宋青婵走过去,瞧见的学子,都愣了愣,唤了一声“宋先生。”但学堂里吵,吵架的人并未听见,还在争执着些什么事情。
争吵的两个学生,一个唤做仲盛,一个唤做孟灵竹。
前者是因为触犯山岳书院院规而被退学的纨绔,后者是孟家的大小姐。
此时,仲盛正涨红了脸和孟灵竹争吵:“还真的以为多读两本书就了不起了啊?孟灵竹我告诉你,我回头就让我哥退了你的亲事!叫你现在欺负我!”
孟灵竹白眼已经快要翻到了后脑勺,许是被气急了,小姑娘正叉着腰指着仲盛的鼻子骂:“好啊,那你就去让你哥退了我的亲事啊,也好让所有人知道,是你仲盛蠢笨如猪,连区区算术都不会,还要让一个女子帮忙作弊!”
围观的人轻嗤出声。
说到这儿,宋青婵算是弄明白了,原来孟灵竹是与仲盛的大哥定了亲事,又正巧,两个人分在了同一考场上,仲盛就偷偷让孟灵竹帮他作弊,孟灵竹拒绝。
一场考试结束,等先生走了后,仲盛这才发飙,与孟灵竹吵了起来。
凛冽寒风穿透学堂,仲盛打了个冷战,根本就争吵不过牙尖嘴利的孟灵竹,气得手脚发抖。
恰是时候,宋青婵走了进来,冷眼瞧了下仲盛,“听闻仲公子先前被三家书院退了学?”她眯了眯眼,比寒风还冷。
仲盛吸吸鼻涕,哪里还敢顶嘴,生怕自己又被第四家书院退学了。
要是再被退了,他肯定会被家里人逐出家门的!
他只能乖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但出了作弊这种事情,即便未遂,也应该要小惩大诫,当着众人的面,宋青婵让仲盛罚抄了今日的试题五十遍后,这才离去。
谁能想到,事情远没有就这样结束。
冬天的夜色降临得格外早,将岐安府上下笼罩得密不透风。
书院里的学子们考完试后,纷纷归家,离开时还在说着今天孟灵竹与仲盛的闹剧,嬉嬉笑笑。
到了后头,又开始说起今日的试题来,那是岳先生出的,实在是有些难,大家对了下答案后,面色都不太好看。
仲盛走得迟,听到众人又在说闹剧和算术题,脸色更是难看。
要是孟灵竹肯帮他作弊了,他何至于交一张白卷?
再说了,作弊就作弊了,那又怎样,像是晋江书院这种为贫寒学子开设的书院,束脩低能赚多少钱?到时候他付点钱给宋青婵,还不是得让他留下?
越想越是懊恼,仲盛咬咬牙,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隐没在暗淡干冷的夜色之中,转头重回了书院里。
藏书阁旁边,就是先生们下课后休息的地方。
他们考试的试卷,也放在里面的柜子里,只要他能偷的出来,就能更改自己的答案。
“哼哼。”仲盛冷笑两声,不仅如此,他还能给孟灵竹一个教训,把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试卷偷出来扔掉,到时候她就没了成绩,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模样。
也是巧了,刚刚宋老爹放了试卷后,就去旁边的藏书阁里收拾书,还没来得及关上休息处的大门,给了仲盛可乘之机。
仲盛偷摸着进去,他知道宋老爹就在旁边的藏书阁里,也不敢掌灯,只能凭借着微弱的一丝光亮视物。
很快,他便找到了放在桌案上的考卷。
他从众多考卷中找到了自己空白的那张,动笔开始照着别人的开始填写。屋子里昏暗不明,仲盛抄写也极慢。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仲盛心中一惊,不慎打翻了手边的砚台,他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锦盒来,他没注意到,竟然又将锦盒掀翻在地。
清脆的声音在地上响起,没来得及等仲盛仔细查看碎了什么东西,休息处外的烛火已经亮起。
“谁在里面?”宋老爹的声音应声响起,伴着嘎吱一声,橘黄烛光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同时倾泻进来。
将屋子里照的明亮能视物。
仲盛也看清楚了碎在自己脚边的东西,好像是一只玉镯,但被他打翻后,碎成了三块。他仓皇无措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的看着宋老爹。
“仲盛?你怎么在这儿?”宋老爹提起戒备心,朝着他走去,瞥见仲盛脚边的玉镯碎块时,目光凝住,端着烛台的手,禁不住颤抖。
连烛光,也抖动起来。
仲盛从被抓包的慌张里走了出来,挺起胸膛说:“宋先生,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一只玉镯,你要的话,我赔你三只四只都可以!”
宋老爹并不言语,只是脸色白了下来。
他将烛台放在桌案上,恍惚的光晕终于停了,他弯下腰,颤着手,将碎掉的玉镯拾起,动作慢而悲戚。
好像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镯子,而是他会珍惜许久的珍宝。
仲盛抿了下嘴,看这镯子的成色没他家的好,他又说了遍,“宋先生,我说了,回头赔你一对。”
“不必了。”宋老爹将碎掉的玉镯放进锦盒之中,也看见了被仲盛拿出来的试卷,他认命地合上锦盒,目光严厉起来,“你来偷试卷?”
“没有!”仲盛心虚地辩驳,看见摆在自己眼下的一摞试卷,简直是在打他的脸,脸上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