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天庭有史以来历劫神仙的平均年龄都是四千余岁,少则一千岁出头,多则上万岁的都有。

在这些人千余岁的漫漫人生里,百年历劫之路便称不得上是悠长。况且大多数历劫仙人还挺不过百年,多是五六十年便从凡间回到了天上。

这五六十年的经历对他们数千年,上万年的人生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旅行,一场角色扮演。

梦醒时分,一切都回归原位,最多只留几声轻叹。

可郁桓是天界以来最年轻的历劫封神者,他当神仙的寿命不过二百二十一年,可当凡人却当了八十六年。

更别提他当神仙时,由于事事顺遂,一帆风顺,日子便过得十分单调,百年如一日,难以留下什么记忆点。

然而在他当凡人的那八十六年里,有八十一年都在等待着同一个人的到来,等待让他的日子变得充满希望,每年一次相见,就像是画布上出现了新色彩。

一个是描摹了二百二十一年,色彩单调的纯色背景图。

一个是画了八十六年,却被添上了绚烂色彩的璀璨油画。

两种人生摆在面前,让人难以分清孰重孰轻。

以至于郁桓恢复所有记忆的时候,几乎有一瞬间的恍惚。

庄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郁桓亦不知道是作为神仙的自己恢复了下凡时的记忆,还是人类郁桓死后才得知自己原来是神仙。

但有一点值得确定的是——

他现在想见阮阮,非常想见。

似乎是那个将暗恋藏在心里十多年的神仙终于得偿所愿,真切感受到他们曾经拥有过一段绮丽的爱情。像是一个古老的拼图,终于找到了遗失的残页。

又似乎是那个宁愿当孤魂野鬼也想再见爱人一面的凡人,终于如愿以偿。像是一个灯尽油枯的旅者,本以为自己的故事已在死亡中结局,没想到却起死回生,峰回路转,重新踏上了一条康庄大道,续写他阳光明媚的篇章。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浑身都因为激动散发出热气,血液在皮肤下沸腾,他唇角扬起,眼神明亮,顾不上去缓解记忆融合后的不适,便跳下床跑出去,满世界地寻找阮秋平。

郁桓去了阮家,得知他和阮阮早已入了婚籍。

郁桓去找景阳,得知阮阮近三个月来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只是偶尔会去药仙那里寻些熏香药物以便于更好地照料他。

郁桓去找药仙,得知阮阮有可能正在断擎山在帮他摘血云梅。

郁桓跑到断擎山下,血云梅旁,他问阮阮,你在做什么?

“我想施个美景时空收纳术,让我恋人也看看这美景。”

阮阮唤他为恋人。

郁桓来的路上心中并非毫无杂念。

他在凡间的记忆与他在天庭的记忆相互融合的过程中,却又有些细枝末节无法对得上。

在凡间历劫时,他几乎是连哄带骗地拐着阮阮与他结了婚。他心里明明知道比起恋人,阮阮更想与他做亲人,与他做朋友,更想看着他与另一个人白头偕老,幸福安康,可他却硬生生逼迫着阮阮与他做情人,做.爱人。

可到底也没强求得了。

郁桓临终前,其实想要对他的阮阮说我爱你。

可他又害怕自己的临终告白为阮阮平增负担,逼迫阮阮也要违心地说一句,我也爱你。

想了想,便也闭了嘴,将这最深切的告白深藏在心里,带进了坟墓。

他不想让阮阮为难,亦不想让阮阮愧疚。

可是,那个他等了一生都没等到说爱他的阮阮,那个曾经在他枕边睡着后,连做梦都要轻声呢喃着希望他郁桓可以组建一个幸福家庭的阮阮,那个曾经在熟睡中满足地笑着说“郁桓,你女儿好可爱。”的阮阮……却在人间的咖啡店赶走了要电话号码的女孩儿,却为他戴上了订婚戒指,宣示主权,拒绝其他人的觊觎,却用一种真挚的语气告诉他,“你以为我不爱你,都只是一场误会。”“是我自己太不擅长表达情感。”

他以为永远都不会爱他的阮阮,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

“你要相信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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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意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它可以坚若磐石,也可以散若云烟。

而此时此刻,那原本坚若磐石的想法也如烟雾般消散了。

也许那些梦中的呢喃并不能说明什么。

也许阮阮是在之后才对他渐渐生了情。

但无论如何,阮阮爱他。

郁桓轻声抱住他的阮阮,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心里却在一遍一遍地默念着。

他爱我。

他爱我。

他爱我。

欣喜若狂,不可置信,尘埃落定,心满意足。

他心里疯狂地想要去相信他的阮阮说爱他,任何理智与思想都没办法扭转他此刻的意愿。

他已着了魔。

恨不得蒙上眼睛,去抓捕触手可得的幸福。

管他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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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之后便是亲吻,从额头到脸颊,从鼻尖到嘴唇,亲吻由缠绵变得激烈,变得无可自控,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像是一对磁铁,又像是一团合二为一的橡皮泥。

阮秋平感觉自己嘴唇都被吻得发麻,脑内的空气都全被掠走,以至于他无法思考,周身散发出的热度几乎要把脚下的冰雪融化。

步步的进攻引来踉跄的后退,一不留神,两人便双双抱着跌倒在雪地上,厚重绵实的雪轻轻托举起两人的身体,一点儿也没磕着碰着,只是倾斜的山坡让两人相拥着轻轻滚落了下来,头发衣服全沾了绒绒的一层雪,可却没人在意,浓烈的亲吻也缓缓平和了下来,鼻尖抵在鼻尖,弯起的唇角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轻吻,不知羞也不知臊似的,看着彼此的眼睛,却又忍不住地齐齐笑了起来。

“郁桓。”阮秋平笑着伸手拍打下郁桓头顶厚厚的一层雪,“你都快成雪人了!”

“阮阮也是。”郁桓埋在阮秋平颈窝,笑着说。

全身上下裸露的皮肤都被这雪冰得生冷,唯独脖颈处能感知到某人呼出来的灼热气息,似乎将冰冻的血液都融化了,四肢都不由自主地发软了些。

“好啦,再躺在这儿,雪都要把我们埋了。”阮秋平笑着推开郁桓,又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郁桓站起来的那一瞬,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摔倒,幸而被阮秋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怎么了?”阮秋平问,“腿受伤了吗?怎么走起路来这么奇怪?”

“不是。”郁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腿,脸上洋溢出明亮的笑,“只是偶尔,偶尔忘记思考的时候,也会忘记了我还能正常地走路。”

郁桓又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拥抱住阮秋平:“阮阮……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