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敢问师尊名讳
和离开的时候一样,云遮峰还是那么安静。
江与眠抬手敲了敲房门,问道:“洗好了吗?”
“好了。”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取了你能穿的衣服。”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套衣物,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用灵力将衣服送了进去,神识微感如同模糊的第六感官一样,让他判断出衣服落在了叠扇屏风上。
灯盏里的烛火还未熄灭,他关好门又坐在树下等待。
这里挺大的,房间算起来也有七七八八,除了后面两个库房放了不少东西,其他空房都可以住,就看裴溟选哪里了。
他正思索着,听见房门轻响,裴溟走了出来。
檐下有明珠照出光亮,洗干净的小孩除了很瘦以外,已经能看出以后相貌绝对不输其他人。
夜风被阻挡在结界外面,树下的人抬眸望来,清冷眼睛里映出灯火光亮。
平静的眼神似乎让四周都安静下来,不会再有追杀,饥肠辘辘和衣不蔽体。
裴溟又低头移开视线,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悄悄放下一点心,在漫长的逃亡里第一次稍感安全。
对这个认识大概两个时辰的修士,他没有多余感念,只是因为对方眼神里独有的那种平静,能让他在无边无尽的惶恐和草木皆兵中感受到很久未曾体会过的平静。
江与眠走上台阶,他递给裴溟一个乾坤袋,正是装衣物和被褥的。
“里面是你能用到的。”他说着,又指了下一旁的空房,说:“这里的房间你想住哪里都可以,自己挑一间。”
他停顿一会儿,给了裴溟思考的时间才问道:“想好了吗?”
裴溟挑的是他刚才指的那间,和原主房间对称,一东一西,窗户打开就是院子。
他带着人往那边走,推开门后檐下一颗明珠飞进来,落在空灯盏上。
他大致扫了眼空荡荡的房间,说道:“觉得不够亮的话,明日到后面库房去取。”
“会铺床吗?”他又问道。
裴溟点点头,沙哑着说:“会。”
江与眠没有话说了,就开口:“夜深了,你早点休息。”
裴溟再次点头,他看着对方,即便穿着冬衣,但都没有君漾一个小姑娘结实,瘦巴巴的,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念及此,他才忽然想到,裴溟是不是该吃点东西。
在记忆里搜寻一番,原主早已辟谷,除了茶水以外偶尔会吃些灵果,但这会儿这里并没有任何灵果,只有以前的辟谷丹。
只要丹瓶封好,辟谷丹就不会失效。
他倒出一丸递过去,说:“辟谷丹,可支撑七日。”
裴溟看了看他手心里的丹丸,什么都没说,捏了直接塞进嘴里咽下。
江与眠抬手,院子里的茶壶茶具飞进来,落在桌上,壶里的热茶三日都不会失去温度,随时能喝。
他转身离开,合上门的时候低声道:“睡吧。”
*
夜色渐浓。
躺在床上的人许久都没有闭眼。
裴溟盯着房顶出神,衣物是干净的,被子是暖和的,久违的平静和饱腹感围绕着他,如同不真切的梦境。
他躺了许久,等到终于适应这种平静后,困意才逐渐袭来。
然而梦境却依旧不安稳。
*
受过拜礼,喝过拜师茶,江与眠放下茶杯,让跪在地上的裴溟起来,他看着不过八岁的主角,心想以后他们就是师徒了。
师父要怎么当,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所以还没想好,但也知道,他要对自己徒弟好。
和其他小孩不一样,裴溟这么小就吃了很多苦,眼中光彩都不如别的孩子。
“我带你去上门派名谱,也顺便去制衣阁量身。”他说着就起身往外走,裴溟跟在后面。
踏上云舟之前,话少的裴溟忽然开口:“敢问师尊名讳。”
江与眠转头看他,心想这是自己的疏忽,连名字都没告诉,裴溟也是心大,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就拜了师。
“雪山派,江与眠。”他缓缓开口,就算这里一看都应该是雪山派,但说清楚了也好过让裴溟自己去猜测。
*
弟子堂。
教授早课的长老坐在上首,捻着花白的胡须对江与眠微微点头,话语不曾停下,继续授着课业。
一旁有大点的弟子在协助早课,见江与眠领着裴溟过来,不用说就拿出一个蒲团放在末尾。
授课长老在说话,一众小弟子都在认真听着,很少发出声音,裴溟一言不发,跟其他人一样盘腿坐在蒲团上。
今日的早课只是听讲听解,难度倒是不深。
江与眠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雪山派不足十岁的小弟子都在这里,无论男女穿得都是雪山派的蓝色弟子学服,比起白色或者灰黑更加亮眼,小孩子要是穿得太素也不好看,蓝色比较适合。
这些学服都是炼制的法衣,毕竟不是每个小弟子都有狐裘貂皮,偌大的雪山派,总不能让小弟子在这雪山上受冻,不然,就成了笑话。
“师叔,敢问师弟的玉牌可办好了?”刚才给取蒲团的弟子低声问他。
“办好了。”
江与眠同样压低了声音,从袖中取出写着裴溟姓名的白玉牌交给他,好记到早课和练功的花名册中。
上好的白玉和普通弟子的玉牌全然不同,代表了裴溟嫡传弟子的身份,江与眠的名字也在上面的小字上。
早课不能打扰,他问清下课时间后就回去了。
云遮峰上依旧清静。
江与眠坐在树下,端详着手里的扶摇扇。
单从外表来看,扶摇扇除了更为精致以外好像和别的扇子没有其他区别,但他有原主的记忆,一旦注入灵力,打开折扇一挥就能卷起疾风,踩在风上的速度比云舟要快很多。
他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把长剑,名为破昏,正是原主的剑。
昨天想的事又浮现,他放下扇子,细想一会儿后闭上了眼睛。
原主的记忆还残存在这具身体里,无比鲜明,会不会魂魄也还在,才导致了这样,他连自己是怎么穿越的都不知道,此时静下来就忍不住去想。
许久后他睁开眼睛,身体里没有另外一个魂魄的存在,他没有感受到,也没有任何异样。
总不能是因为同名同姓的原因让他穿到了“江与眠”的身体里。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抬手召来屋里的铜镜。
镜子里映出他所熟悉的眉眼,和前生别无二致。
除了没有那么消瘦以外,是一模一样的长相。
昨天穿越到这里,事情就足够惊骇了,哪里有心思照镜子。
他看着铜镜,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江与眠,这里的江与眠。
但这又怎么可能。
他放下镜子,闭目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