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魔

前世和今生的记忆如同洪流一样涌来, 混乱交缠,让江与眠颇为费解。

他好像置身于事外,又好像确确实实经历了那些。

上辈子他过得平淡, 再看到那些人和事心里没什么大的波澜,让他在意的,是那些藏于黑暗中的东西。

是他从未见过的人,从未经历过的事,却无比真实。

江与眠原本浮于这些记忆的上空, 以旁观者的角度注视着,但不知不觉间,他忽然就置身其中了。

他站在一个没见过的宫殿里, 似乎在和什么人对峙。

耳畔是听不清内容的暴怒声,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发出刺耳的声响。

眼前迷雾逐渐散开,江与眠看清了那个身着黑色华裳的男人。

裴溟。

他疑惑不已, 裴溟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长高了,也变得成熟了,不再有十八岁时的年少和稚气, 轮廓更为深邃俊美。

成长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江与眠此时并不这样想。

裴溟虽然长高成熟了, 但神情暴躁,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煞气, 和他记忆里那个笑眼如星辰般灿烂的少年人完全不同。

裴溟在发脾气,脚下砸了一地东西,到处都是飞溅出去的碎片。

而本该带着笑意的星眸在看向他后变得凶狠急切起来,像极了野兽的眼睛。

江与眠还没弄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画面一转, 他又到了另外的地方。

漫天都是箭雨,他看见高台之上有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下意识的,他知道那是裴溟。

万支羽箭冲着裴溟而去,在第一支箭穿透裴溟心口之后,余下的箭紧随其后,眨眼就见裴溟身上出现许多血窟窿。

江与眠脸上血色尽褪,苍白无比,他想上去救人,但脚如同被盯住一样无法动弹。

他眼捷微颤,不知裴溟犯了什么错,要受万箭穿心这种酷刑。

可即便是有天大的错,他这个做师尊的还没过问,这些人,他们凭什么动手!

他一身灵力逐渐染上灰色雾气一样的东西,正是魔魇之气。

但他一无所觉,眼里只有高台上摇摇欲坠的裴溟。

他终于能动了,灰雾蔓延到他双眼,遮蔽了一切清明理智。

万箭穿心停下了,裴溟心口处被一支羽箭贯穿,接着就从高台坠落。

江与眠没有了一切知觉,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都被他杀了,沿着一路血迹朝裴溟坠落的地方走,无人能挡住他。

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道往那里走。

殊不知自己早已陷入心魔幻境之中,他看似杀了很多人,然而一切攻击都是在冲击他识海。

自攻识海,是和自杀无异的行为。

但他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每当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坠落在地死去的裴溟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理智就再次崩溃。

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杀戮让他越来越虚弱,也越陷越深了。

识海被彻底搅乱,若是有实质的话,称一句伤痕累累也不为过。

江与眠不是没有感到痛楚,识海是最为敏感的,稍有损伤就会让人陷入痛苦之中,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比得上裴溟死在他面前的痛。

灰雾逐渐缠住了他神魂,紧紧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难以挣脱。

又有人挡在了他面前,他挥剑攻去。

“师尊。”

有人在焦急地喊,但江与眠听不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师尊!”

连续几声呼唤让他逐渐停了手,遍布灰雾的眼睛茫然看向四周。

他好像听到裴溟的声音了。

原本离他较远的声音在他停手之后就靠近了很多。

然而在他眼里,出现的却是杀了裴溟的人,明明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知道,就是这个人杀了他徒弟。

他又动了手,很快就将对方逼到远离了他。

在周围没有打扰他的人之后,江与眠站在原地不动了,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徒劳地在四周寻找裴溟的影子。

刚才都听见了他喊师尊,怎么现在没了。

“师尊。”

有人轻叹一声,低低的嗓音如同呢喃一样,由远至近,江与眠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就在他松懈的瞬间,有人掐住他下颌吻了过来。

软塌上的江与眠忽然睁眼,但眼里依旧有灰雾弥漫。

他闷哼一声,就被侵入了齿关。

一滴血被送入了他口中,顺着咽喉滑下,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蔓延到他全身,形成了一个血色符文、

连同神魂带身躯,他整个人被血色符文困住,打上了属于另一个人的烙印,是生死契。

而这次,裴溟为主他为仆。

主人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是血仆的命令,无论对方让他做什么,他都无法拒绝。

江与眠停下了一切内功心法的运转,被裴溟封住的灵力不再外泄。

他眼中灰雾依旧没散,无法看到眼前人,但是在听到裴溟的声音后,就不再有攻击周围一切的念头。

甚至神魂和身体里都有对方的烙印,让他清清楚楚感觉到属于裴溟的鲜活的生命力。

“你在哪里?”江与眠眼神没有焦距,他知道裴溟就在跟前,但看不到,不免焦急起来。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说道:“师尊,我就在这里。”

江与眠摸索着,碰到了裴溟的脸,温热触感从指间传来,让他确定裴溟还活着。

一阵清风从他身上拂过,不用问就知道是裴溟施了净尘术。

江与眠素来喜洁,此刻身心都轻松洁净下来,让他也能舒一口气。

可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

他怔住了,触碰裴溟脸颊的手缓缓往回收。

那只手忽然被抓住,被紧紧握着,不等他询问徒弟怎么了,唇齿间就多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漫长而温柔的吻几乎让江与眠有种溺水窒息的错觉,他喘不上气,竭力想要张嘴呼吸,却陷入更为艰难的境地。

他倒在软塌上,身上压了个人,重量不容忽略。

他在无力地挣扎,右手无意识伸出去,想抓紧什么东西做救命的稻草。

然而裴溟抓住了他的手,很快就变成十指紧紧相扣的姿态。

这样混乱不堪的一幕持续了很久才停下。

江与眠喘着气,被灰雾遮蔽的双眼还没有恢复,他茫然盯着虚空。

眼睛看不见了,其他感官似乎有所加强,他清楚地知道,有人在亲吻他脸颊和颈侧,久久不愿离去。

这样痴迷、连续的吻让他从心底生出种战栗感。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拂过在微颤,他害怕了,原本熟悉正常的一切都变了,变得无法控制,也不知该怎么控制。

他想起身,可来自另一端的血契命令让他只能躺在那里,但裴溟没有禁止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