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绝情
萧云谏脸色青白,眼底却是吓人的赤红。
他怔怔地望向凌祉。
见到的却只有凌祉如寒冰的一张脸庞。
即便分明是在前一刻,还曾温柔地对他说出绝情话来。
到此为止。
四个字便了断了一切。
萧云谏心痛如刀绞。
他弯下腰去,蜷缩在地。
他喃喃自语:“凌祉,从前你做过的事情,可曾有一件是因为我——萧云谏?”
他未曾听见回复,惨然失神。
恍惚间他只能瞧见凌祉的背影。
决绝而又果断。
未曾有一丝留恋,便出了这扇门。
萧云谏再也憋不住口中鲜血。
他慌乱用袖口擦拭,素白的衣衫被血红占据。
他不知过了几时几刻。
他封了自己几道穴位,这才叫甜腥味道减淡。
终是强撑着身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我……还得取蛇妖之命……”
他喃喃自语道,用清水洗去了面上血污。
可不管多么干净的一张脸,却仍掩盖不住眼底的黯然。
萧云谏死死地握住聆风:“如今,便只剩下你了……”
聆风是他的本命剑,自是与他所相通。
他的一切情绪,聆风皆能感知。
聆风好似也明白了一般,剑身的银,都覆上了一层霜雪。
聆风嗡鸣作响。
萧云谏将他握在手中,道:“蛇妖之事仍有许多理不清的头绪,我应当回无上仙门一遭。”
他收拾起了行囊。
摸到枕下的时候,方才想起自己藏匿的蛇鳞。
他将蛇鳞捏在指尖瞧着。
鳞片应当是这两日蜕下来的,上还凝着些许皮屑与血丝。
他有些淡忘了,属于青鳞的那块鳞片。
究竟是何时所脱。
但这并非要紧事。
萧云谏如今有了蛇妖的鳞片,便是能掐个寻踪诀。
只这坪洲府说不大也很大,恐怕一圈下来,也需得些时辰。
他打定了注意,又收好了行囊。
想来许久,未用灵简。
只用笔书落字,短短几行告知凌祉自己回无上仙门去了。
他将书信翻来覆去折了许多回。
终是交由小二,让他转递。
晚霞落在客来居门口,为所行之人皆罩上了一层朱色薄雾。
可萧云谏却觉得他的脚下,只有阴霾。
便是旁人再鲜艳,他也是在阴影当中的那个人。
坪洲府的花灯会并未曾因着蛇妖之事而落下。
街边熙熙攘攘,已有商贩支起了摊位。
叫卖声、吵嚷声,充斥着他的耳廓。
而他却持剑与他们划开了两个世界。
他抬眼望向凌祉房间的方向。
未点烛灯,不知可仍是在原处。
长长地叹息过后,他却转身而去。
他未曾准备在坪洲府内就御剑而行。
反而随意地走过那些个凌祉从前陪着自己,而如今只同青鳞一起,走过的路。
灵修者寿数皆远长于常人。
他们看多了生死轮回,看过了岁月流逝。
反而有些漠然于情了。
他捏下寻踪诀,以鳞片上的气息覆在整个坪洲府。
几只常人瞧不见的灵鸟,便挥动着若蝉翼般的薄翅飞了出去。
萧云谏的步伐落于云和楼与满芳楼中间。
一侧是萧索,而一侧是繁盛。
鸨母打远处就瞧见了萧云谏,甩甩帕子便迎了上来:“今日萧小公子,倒是不查这蛇妖之案了?”
萧云谏一拱手:“多谢前几日的相帮,如今便不叨扰了。”
鸨母捂嘴一笑:“减翠可是想你得紧呢!”
萧云谏坦然道:“减翠姑娘是帮了我许多,我也合该谢她一番。只我今日事情繁多,恐并无时间再同减翠姑娘叙旧。”
鸨母笑道:“这不巧了嘛!您瞧瞧那是谁?”
萧云谏沿她所指,便见减翠正挽着篮子从外归来。
减翠见了萧云谏,也是分感意外。
她道:“您怎今日来了?”
鸨母笑得花枝乱颤:“减翠可是时常向奴说起您,说您是她遇到最好之人了。”
萧云谏往一旁侧过了鸨母的动作,道:“那就多谢减翠姑娘了,就此别过。”
鸨母瘪瘪嘴,又道:“萧小公子,您那位翩翩谪仙人的师叔呢?他可是寻到画中人了?”
萧云谏瞬间一滞。
减翠忙不迭地扯了鸨母。
“寻到了。”萧云谏自讥一笑,“若非寻到,我又怎会……”
他自顾自地摇摇头:“算了……”
他欲走,可方才封了几个穴道,又施展灵力的后遗症便迎头追上。
他扶额晃悠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
还是减翠扶住了他。
这般,却是叫他不小心扯下了减翠手腕上绑着的帕子。
那里瞧着皮肉去了一块,伤口不大也并不深。
只红彤彤得惹眼。
萧云谏缓过了神,皱着眉头看了过去,问道:“这是怎的了?”
减翠忙不迭地拾起帕子裹在手腕处:“无事,不过昨日烫伤罢了。”
她目光似有些闪躲。
萧云谏顿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鸨母和她身侧的龟公对视一眼,见龟公点点头。
她便说道:“萧小公子,虽知你向来洁身自好,但到底也算是相识一场。奴便做主,今日替您开坛好酒吧。”
萧云谏忙道:“不必如此麻烦,还是我之前多有叨扰。”
鸨母又道:“那便算是您请奴喝壶好酒吧。”
你来我往几回合,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萧云谏面皮薄,身为灵修哪里经历过这般。
脑内又混混沌沌的,想不出旁的说辞来,只得道:“满芳楼我便是不入了,街边小摊共饮一杯,可好?”
鸨母跺跺脚,却只能应了。
龟公道:“那奴便取了楼中好酒来。”
鸨母也应和着:“正是正是。”
萧云谏叹了口气,行至街角小摊。
他伸手掸了掸灰尘,撩拨衣角坐了下来。
鸨母抬头看了眼房檐上落着的灵鸟,甩甩帕子全然轰走:“去去!”
可寻踪灵鸟叽叽喳喳半晌,还是徘徊在满芳楼之上。
萧云谏觉得头痛欲裂,接连揉了好几下都无可奈何。
他依稀觉得减翠手上那道伤疤稍作异样。
可乱成一团浆糊的他,却是半分细节都品不出来。
“哎哟,酒来了!——”
鸨母捧着一壶酒,揭开盖,像模像样地在所有人面前现了一波。
浓烈馥香的酒气瞬间俘获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她为萧云谏斟了一盏,送到唇边,道:“这杯奴敬您!”
萧云谏拗不过,就着杯口便一杯饮尽:“酒也饮罢,我也该……”
——“不对,这酒……”
他的余光陡然瞥见那在满芳楼顶上盘旋的灵鸟,又蓦地回忆起——
那片蛇鳞,大小尺寸,不正好同减翠手腕上的伤疤吻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