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哥,不要杀人。”

人造的暴雨里,崔远洵直视着张昼的眼睛,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那个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学生。

张昼吐了一口唾沫,挥拳过去:“你他妈到现在还不明白,这群人已经疯了!不动手,最后死的就是我们!”

“那我宁愿死!”崔远洵也吼了回去,“我宁愿死,也不想剩下的半辈子每天都在噩梦里度过,我读这么多年的书,不是为了变成互相撕咬的野兽,变成我自己都不认识的畜生!”

多么精彩的戏。

今天没有一场戏的贺言,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站在一边,就这么抱着手臂看着。人工的造雨辐射范围太大,落到了贺言的身上,李深拿来毛巾想给贺言擦干净,贺言接过来,但还是在那里站着。

他又想,张昼演得可真好。

那种被逼到绝境里,只能以命换命的疯狂,他居然是收着演的,这么容易过火的戏,张昼能把情绪留在那个上攀的高度,让人处于戏剧性的高潮却不至于失控。他想起崔远洵在第一场的录制里,被何羽鞍骂,因为崔远洵把许心哲压得毫无还手之力。没想到这家伙此刻也遭遇了回旋镖,哪怕张昼已经在带动着崔远洵,但两个人的演技依然高下立判。

这么厉害的人,要是下一场公演真被自己或者崔远洵给搞淘汰了,那可真是不太好收场。

这时候,有没有助理的区别就出来了。张昼拍完戏,马上就有人跑过去给他披上毯子,张昼还有自己的保姆车可以休息。而崔远洵走出来,跟个傻子一样站着。别人也觉得让男主就这么晾在那儿不太好,处于一种面面相觑的状态中,毕竟谁去也都不太妥当。

只有贺言这个死跑龙套的,闲着无聊,助理空着,手里的东西也闲置着,一条巨大的毛巾就在他手边,甚至连崔远洵也看到了,

崔远洵很自觉地走过来,把毛巾从贺言手里接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贺言愣着,又跟贺言说:“谢谢。”

贺言眼看着边上的人已经在拿着手机拍照了,很是无力地狡辩:“我现在说不是给你的还来得及吗?”

崔远洵不知道贺言为什么这么说,贺言又没淋雨,怎么可能不是给他:“那我还你?”

贺言身上沾的那点水早就干了,更不好再拿回来:“算了,你留着吧。”

崔远洵也没太客气:“嗯,谢……爸?”

贺言心想倒也不用这么客气都叫上爹了,但话还没说出来,崔远洵就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往前方走去。

“爸妈。”崔远洵说,“你们怎么过来了?”

崔远洵的妈妈有些心疼地抓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凉,怎么拍个戏这么辛苦啊,我们回去吧。”

“对,”崔远洵的爸爸也附议,“你去请个假吧,说你爸妈来了,要出去吃个饭。”

崔远洵发现父母完全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又重复问了一次:“你们过来是做什么的?”

父亲露出不太自然的神色:“谈生意的。”

“你舅舅给了我们两个入场的名额,”母亲没忍住说,“不过没有投票权,他说那样就太不公平了。”

“……现在也不太公平吧。”崔远洵说,“而且我还有很大几率被淘汰,我怕你们气哭。”

“崔远洵!”何羽鞍找不到人,正在发火,“滚过来补妆补镜头!!”

贺言就这么眼看着崔远洵的父母坐到自己的旁边来,看起来,只是挺和善普通的一对中年夫妻。除了那位女士连个披肩都带着巨大logo,沾着水珠的包也是某品牌的限量色。

他大概知道崔远洵穿的那些衣服是谁给买的了。

“你是贺言吧?”崔妈妈很是热情跟贺言搭讪,“谢谢你这么照顾远洵啊。刚刚我们看他站在那儿,特别孤零零的,还好有你这么热心。”

“……”贺言想,这位阿姨倒是很会虐粉卖惨的话术,让他只能跟着敷衍,“应该的,我们比较熟。”

阿姨又马上打蛇随棍上:“那真是很难得了,他不太会交朋友的。”

“他们是挺熟的。”崔叔叔也开口了,“你又不是没看,那个节目里远洵就跟他互动得多。”

这件事情似乎让他们俩都很高兴,对着贺言也很客气:“他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你不要介意。”

贺言还想再说什么,崔远洵已经过来了,直接对父母说:“拍完了,我们走吧。”

他又看一眼旁边的贺言:“后面不是我的戏份,我先陪他们出去。”

贺言没说什么,但往外走的时候,父母很是惊讶:“你都会跟人主动说要出去了。”

“我以前也会吧?”崔远洵不太确定。

“不太……一样。”母亲更能感觉到其中的区别,“你刚才,不像是想起来有这个步骤需要去做,特别自然。”

崔远洵没有再说什么,坐进车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也懂点事了,你舅舅跟我说,已经把你的资料递给马上要筹备的新电影了,你现在可不要再拒绝了,说是特别厉害的导演……”母亲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又絮絮叨叨说起来。

“何羽鞍吗?”崔远洵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推托,而是问起导演的名字。

“何羽鞍?当然不是,他不拍戏了。”母亲没太在意地回答。

崔远洵的刀叉停住了。

“他,不拍戏了?”崔远洵犹豫着问。

“应该是吧。”母亲被这么一问,也不确定了,转头问旁边的丈夫,“是不是你跟我跟说的?好像得了什么病。”

“有个认识的人是XX总医院的。”父亲说,“何羽鞍上次托人来问,能不能帮他约这个专家。后来问了一下,说明年才去治,到时候肯定要停工。而且希望也不大,最多延长几年。”

“也是挺可怜的,才这么年轻。”母亲说。

可怜吗?是很可怜的。

可是崔远洵却不知道那股情绪到底是不是同情,他想起去找张昼的时候,张昼含糊的措辞,张昼说何羽鞍那只是个想法而已,不一定会实现。

而现在他有了更确定的答案。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拍下一部电影。”崔远洵看着眼前的碗碟,“他根本没有那个时间了。”

“怎么了?”父亲率先发现崔远洵不太对劲,有些担心地问。

崔远洵抬头,试了试张口,却又闭上了。

他最近看了很多烂剧,大部分都是强行推动剧情,为了制造冲突,男女主硬是不把误会给说清楚,非要纠缠很多集才幡然悔悟,抱在一起相拥而泣。那为什么不在当时就解释呢,他不太明白,看弹幕里,有困惑的观众也不止他一个。

原来到了那个时刻,很多话,是真的说不出来,也是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