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黑暗。

这是詹妮弗意识到的第一件事。

寒冷, 僵硬，以及又胀又痛的背部。

这是詹妮弗意识到的第二、第三和第四件事。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光圈在视野里集结，眨了眨, 又眨了眨。

木质天花板上了年头, 又不知道被什么液体侵蚀过，在毛糙处挂着些许白色盐晶，和几个孤零零方正正的黑漆汉字相映成趣。有人在二楼或者三楼，管他呢, 总之是比这一层更高的楼层行走，每一步都会引起吱嘎声响, 细小的灰尘从汉字印痕左手边的小洞里簌簌下落。

詹妮弗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 试着调动能力去感知，又试着通过天色判断时间。这两个尝试都被证明徒劳无用，短距离内感觉不到任何生物存在，她的脖子也完全僵死在硬质的台面上，左右动弹不得, 仿佛骨头肌肉里都灌满了水泥, 要不是背部还在疼痛，简直跟摔断了没什么两样。

有那么一瞬间詹妮弗差点以为自己是真摔断了脖子：脑海中的最后画面是从寒风呼啸的雪山上滚落，还能活着就算福大命大，毫发无损可不敢想。但她很快发现了导致这一情况的罪魁祸首——有几道仿若皮革质地的项圈正牢牢锁在脖子上。

为什么？

詹妮弗低低喘了几口气, 试着思考。

她从山上摔下来时是被人救了？救她的人是谁？是住在山区的夏尔巴人还是节目组相关人员？不，不可能是节目组，假如她伤得很重, 节目组会直接把她转移下山到医疗条件最好的地方去诊治。那么是夏尔巴人？或许是生活在山区的人把侥幸生还的她救了下来......

这么想着，詹妮弗忍不住又开始观察视线范围内的装潢物。

因为身上不能动，看到的区域有限, 她便观察得十分入神，又加上能力“失效”，一时半会儿竟是无知无觉，直到声音响起才悚然一惊。

“你醒了？”有人说道。

那语气十分轻柔，淡得像一阵风，却半点不显得弱质。

詹妮弗拼尽全力把头朝下扭，从眼角处堪堪看到一片黄色衣角。这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制成，不说没有半点褶皱，还带着点蒙蒙的光晕。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来人走近几步，一张雌雄难辨的脸庞就映入眼帘。“你是谁？”她问道。

听到问话，对方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反而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记得了。”詹妮弗坦白，“我只记得从珠穆朗玛峰顶附近跌落。”至于下滑时是什么地形，摔了多远，摔得有多惨，都没有印象。她端详着对方波澜不惊的面孔，衷心希望自己不会像科幻电影一样苏醒在几十几百年之后。

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距离山顶遭到暴风雪袭击已经过去三天了，戴维斯小姐。”有一个浑厚的男性声音说道，“两天前一名苦修者在进修时感应到异常的能量波动，把你从山坳带回了卡玛泰姬。从那种地方掉下来，不用多说你也能想象到后果，幸运的是我们有足够好的‘治疗师’。”

詹妮弗心下吃惊。

这个说话的人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然之心的力量正在复苏，她甚至能隐隐察觉到着黄袍者体内蕴含的惊人能量，却对这第三人无知无觉，就好像在生灵的星河里出现的一枚黑洞。

然而当她切切实实看到男人的相貌时，惊讶之情甚至不减反增。

她认得他。

史蒂芬·斯特兰奇。

年轻有为的神经外科医生，诸多学界难题的攻克者，医疗私有化下费城富人们讨好的对象。斯特兰奇在特定群体中有名到什么地步呢？这么说吧：荒野挑战项目组组建医疗专家团时，当下就有人给他送去了邀请函；沃辛顿工业继承人突发“怪病”，立刻就有人目击到斯特兰奇坐上开往纽约的包机；就连阿尔弗雷德都曾把他列入过“十万火急时刻”的备选名册。

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詹妮弗在接触自然之心以后也或多或少转变了对世界的看法，但在一个画风神神叨叨的山村里看见费城红人......

“斯特兰奇医生是我的学徒。”

仿佛意识到詹妮弗的疑惑，黄袍者微微一笑。

“相信我，斯特兰奇在治疗上给出了许多好建议，但他并不是你现在心里所想的那位治疗师。戴维斯小姐，你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天赋，或者说，能力。”

詹妮弗心中一凛。

“无需紧张。”黄袍者接着说道，“早在数年前我就留意到了地球上的异常能量波动，也曾数次在时空长河中探寻答案。时间没有解答任何谜题，直到某日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掉进了河里。这颗石头初时并不起眼，但不多时她就深深扎入地基，使得所有流经此地的水流转变方向。地球意志不该觉醒，至少在这个世界它本来不该觉醒，但它偏偏这么做了，甚至使得自然之心标记了你。”

对方描述的太过详细确信，以至于詹妮弗根本无法反驳，只能不动声色地往下听——

接下来的话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随着时间推移，这位能力者也好，隐居士也罢，不断对自然之心进行着观察和分析，渐渐发现自然之心利用时空穿梭者平衡秩序就像电脑利用特殊程序杀灭病毒。为了保障杀毒程序的有效运行，自然之心甚至分出了一部分权柄来强化和保护着时空穿梭者。

珠穆朗玛峰上的暴风雪每年都会造成数人遇难，苦修者在一处冰面下方找到了濒临死亡的詹妮弗，并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她送达这座名为卡玛泰姬的小镇。

说实话詹妮弗拒绝相信这种发现只是源于幸运，总而言之，她半死不活地到达了这个年龄或许比美利坚历史还长的地段，接受了据说极为特别、鲜少有人能研究明白的灵魂疗法，并在自然之心的庇护下使之事半功倍，跌跌撞撞地“活”了下来。

这个“活”还得打个问号。

卡玛泰姬的人们并未说出全部真相。

所谓山上起暴雪，殃及诸多登山客，救援队向社会各界发出求助信息，鉴于钢铁侠的名望和她身份的特殊性，吸引到特殊人员施救，所谓灵魂，所谓异界石子，所谓说服细胞治愈自身，她统统都是信的，唯独有一点——

在詹妮弗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怪异的感受，仿佛有人字面意义上的把她的身体拆成了碎片，将每一个碎片置换成截然不同的物质，然后再简单粗暴地重组。某几个瞬间她几乎感觉这具身体和意识并不相合。

但怎么说呢？真相与否，活了下来，她得承情。

詹妮弗把视线转向二人，真诚道：“言语无法表达我的谢意。”她顿了顿。“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那些被困在山上的人......是否有其他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