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一剑霜寒26

小小的客栈被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个区域。

左边是姜荪、刘成带领的鸣凤派、姜氏弟子,及其他滞留在起初的仙族弟子,还有部分旅客。右侧则是长渊一行。

老板带着两个堂倌迅速收拾出了桌椅板凳,并把仅存的一坛酒和两碟油炸花生米摆了上来。连困七日,客栈也要弹尽粮绝了。

姜、刘二人衣袍皆被半魔人抓破,发冠也不知丢在了何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

其他仙族弟子也垂首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谁能想到,在这不起眼的郊外客栈里,竟能遇到声震三界的战神长渊呢,平日里,他们可是连瞻仰的机会都没有。

右侧区域整洁宽阔,只坐着两桌人,气氛却甚是微妙。

昭昭和司南、陆星河、谢一鸣坐一桌,长渊独坐一桌,跟前跪着柳扶英,旁边站着墨羽。

柳扶英虽是跟着墨羽过来的,手腕、脚腕上却戴着天族特制的锁枷,严格意义上来讲,是被墨羽给锁过来的。

柳扶英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眼眶发红,目中盈泪,一脸的委屈。

他仰面望着长渊:“扶英幼时承师尊救命之恩,心中一直仰慕师尊,自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入雪霄宫,侍奉在师尊座下,哪怕学不成艺,做牛做马都可以。扶英怎敢有谋害师尊之心,求师尊为扶英做主。”

墨羽冷笑道:“你的事,孤自会像师尊说明白,你也不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儿演了,也不嫌丢人现眼。”

柳扶英眼尾倏一红,越发委屈道:“扶英知道,师兄对扶英素来有偏见,可无凭无证,仅凭主观臆测,师兄便要定扶英的罪,扶英不服。”

“师尊,求您为扶英做主。”

柳扶英凄凄惨惨磕了个头。

另一桌,司南看着这番情景,不免有些担心昭昭会膈应。

转眸一看,昭昭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还给陆星河、谢一鸣二人都倒了一大碗,眼尾轻扬,尾端桃花小痣泛着耀目光芒,笑眯眯的,像是根本没听见隔壁桌在说什么,心中纳罕的同时,也稍稍松了口气。

一百年过去,幼弟心志果然坚韧许多。

昭昭道:“兄长身体不好,我就不给你倒酒了。”

转目问老板:“可有茶水?”

老板只觉眼前一晃,被少年过分漂亮精致的容颜所摄,愣了下神,苦着脸答道:“茶水没有,茶叶倒还剩一下。”

“无妨,那就劳烦送些茶叶和热水过来。”

昭昭大方的往桌上搁了一颗金灿灿的灵石。

这样成色的灵石,搁在平日,可是千金难求。

老板千恩万谢的收下,亲自到柜台后,取了私藏的一点雨前龙井过来,又让堂倌去烧水。

昭昭又道:“不必那么麻烦,直接将炉子搬来就是。”

堂倌依言照办,知道贵客要亲自煮茶,又贴心的搬了张坐席放到炉边。

昭昭放下酒碗,卷起袖子,跪坐到席上,笑吟吟同司南道:“左右今日无事,我给兄长现煮一壶五香茶吧。”

谢一鸣奇怪道:“什么是五香茶?”

昭昭用银钳夹起几片茶叶,放入锅中,道:“就是加了五位秘制香料的茶,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你不知道很正常。”

谢一鸣越发稀罕的盯着昭昭动作。

“如此好茶,我也要喝,可不能只便宜司南一个人。”

司南看着少年挽袖忙活的模样,蓦然想起以前在麒麟宫的那些时光。午后水榭凉亭,他靠在榻上看书,另一个小小少年,则沐浴着夕阳光影,乖巧的跪坐在一边给他煮各种养生的茶水,浓密羽睫上落着一层金光,随着翻滚的茶水跃跃跳动。

少年偶尔还会突然抬起头,冲他扮一个鬼脸,逗他开心。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回忆起来,却只剩苦涩。

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也不可能有了。

而那昔日的小小少年,原本也应当得到更多疼爱的。

司南咽下喉中苦涩,扬起唇角,微微笑道:“兄长也好久没喝过你煮的茶水了,这阵子正想着呢,没想到今日就喝上了。”

“今日我让兄长喝个够就是。”

少年声如击玉,轻灵悦耳,回荡在大堂每一个角落,也回荡在长渊耳边。

长渊心似被什么东西挠了下。

也不由想起在一十四州时,少年每日小蜜蜂似的,往正殿给他送早点送茶水的情形。

并配合着一个固定的仪式,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喊师父。

那种奇异的触感,即使过了一百年,长渊也无法忘记。

那时他时常想,世上怎会有如此黏人的小东西,不仅黏人,还精灵古怪,一肚子鬼心眼,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仙族弟子都不同。

“师尊。”

柳扶英再度红着眼唤了声。

长渊回神,寒玉目沉沉压下:“当初你入门时,本君便与你说过,入本君门下,一不得起贪邪之心,二不得残害同门,三不得滥用仙术。你仔细想想,究竟犯了几条,若想得明白,本君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想不明白,便自行离开。”

柳扶英蓦得变色。“师尊!”

“下去。”

“是……扶英遵命。”

柳扶英面色一阵白,手指紧紧攥住衣袖,颤着音道。

墨羽向老板要了间客房,将柳扶英关进去,给了他一张纸一支笔,让他面壁思过,将所犯过的罪过全部写下来。

关门前,柳扶英忽然抬头,恶声道:“殿下自以为高高在上,可任意主宰我的生死荣辱,难道,殿下就没犯过错么?”

墨羽皱眉,继而一扯嘴角。

“孤再犯错,也不会如你这般下作。”

柳扶英齿关都在颤抖。

“但愿殿下真是如此。”

墨羽没再搭理他,闭上房门,自行离开。

房内,柳扶英红着眼,狠狠一拳砸在案上,将纸笔全部拂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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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内已飘起茶香。

和平日所喝的清幽淡雅的茶香完全不同,翻滚的茶锅里,溢出的是一种十分绵长清冽的酒香。

第一阵酒香还未完全散去,一股馥郁茶香又汹涌涌起。

酒香藏着茶香。

茶香裹着酒香。

两种截然不同的香味相融那个,生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巧妙香气。

大堂另一边,众人被困在客栈里整整七日七夜,正是饥肠辘辘之时,乍然闻到这等神奇茶香不由口舌生津,空荡荡的五脏府立刻闹腾起来。

连客栈老板都忍不住伸着脖子往茶炉里望。

昭昭拿起木勺,先给司南盛了一碗,又给陆星河和谢一鸣各盛了一碗。老板搓着手道:“能不能……然小的也尝尝?小的开了这么多年旅店,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