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4页)

水鬼们的双目幽冷而浑浊,仿佛没有自己的意识,又仿佛有着同一个意识。

白面恶神在到了这里之后,身上的气息就在不断地变强。他好像也成为了那群水鬼中的一部分,他操纵着他们、掌控着他们,就像蝗王掌控着飞蝗群。

漓池看着四周,远处幽深茫茫,脚下昏黄的河水是唯一可见之物。

“原来如此。”他说道。

“你开始后悔了吗?但已经太迟了。”白面恶神咧开一个狰狞的笑,“我也并不太在意那个凡人,一个凡人的魂魄,放弃了就放弃了,你可比他有用多了!”

漓池没有动手,白面船家也就没有动手。他的力量仍然在变强着,他并不着急。这处密地是他偶然才发现的,其中多有特异之处,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弄清楚。

无论多强大的修行者,在这片密地中,都会受到限制。他曾经利用这处密地,解决了不知多少个仇敌。哪怕是远比他要厉害的修行者,在没弄明白这个密地中的规则时,在这里几乎都只能够任他宰割。

这里除了他们脚下安静流淌的昏黄河水外,就只有四周的一片幽暗。

没有河岸、没有礁石、没有天空……唯有昏黄的河水流淌,而河水,也是唯一可以接触的东西。

四周的幽深不知是什么力量,白面恶神试探过许多次,但没有任何物件或生灵能够走入那片幽深之中。他曾尝试着驱逐水鬼飘入河水旁的幽深之中,但水鬼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河水旁,他也曾亲自尝试走入那片幽深,无论他在幽深中走了多远,最后只要一回头,就会发现那条昏黄的河水就在他身后。

这片幽深就像是迷阵一样,但远比迷阵要厉害得多。就好像“距离”这个概念被抹除了。

这条昏黄的河水上空,是唯一可活动的空间。

但无声的河水并不像它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无害,任何东西落入河水中,都无法迸溅起半点水花,只会沉下去消失不见,有形的物质、无形的法力,乃至神识,在接触到河水之后,都会被河水吞噬。唯有带着深重执怨的魂魄才能在河水上停留,换句话说,就是枉死的怨鬼。

如果没有足够的执念或怨戾,那么这些魂魄同样会没入河面下,或许是被河水吞没了,又或者会被河水带往不知何处,谁在乎呢?

“你逃不掉的……”白面恶神幽冷诡异的声音在雾气里徘徊。

他已经在这里经营了许久,将那昏黄河水的力量炼入阴煞寒雾当中,虽然暂时只能够在这里驱使河水的力量,但这足以让他在这里占尽优势。

这里是他的主场。

可对面的神明太沉静了,这让白面恶神心中生出些许不安来,这点不安很快就转化成了怒火与凶戾。

随着他与周围联系的加深,他的力量越强大,积压在身上的怨戾之气就越深重,他的双目比在九曲河上时更加凶狠阴戾,神智虽然还是清醒的,可心中的狠意却越来越狂躁。

斗笠人安静地站在一旁,丝丝缕缕的怨煞之气从他身上被拔出,化入浓雾之中。他垂着头,像是在抵抗又像是绝望一般细微地颤抖着。

漓池静静地看着他们,每一个沉浸在雾气中的水鬼,都与白面船家身上连着一道因果线。

……

“船家,我要渡河!多少钱走一趟?”

渡口繁华,往来行船如织,帆影幢幢。挑货郎羡慕地望着那些结实的大船,强行将眼睛转开,对一旁的小船招手。

那是大商人才坐得起的货船,像他这种小贩子,再带上货物,坐那样的大船是要折本的。可假如他跑通了这两国之间的商道,以后,说不得他也能坐上那样的大船!

小船行驶如风,稳稳地划入大青山脉中、划到梁国的渡口,货郎眼睛里有着喜悦,可船却没有停下。

“已经过头了啊!船家?船家!划过头了!”

“你、你是河盗吗?!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那是瀑布!快停下!你疯了吗?!”

“不——!”

扑通。

……

“船家……能带我们去卢国吗?我们只有这么多了,都给你。”

渡口清冷,空荡荡的河面上,唯有风在飘荡,吹拂着早已死去的枯黄芦苇,呼啸声像一声声悲号。

衣衫破烂的一家四口隐在芦苇里,不安地对船家祈求着。

小船逆着河水行驶,但速度并不慢。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年幼的孩童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快了,很快就到了,等坐完这趟船,我们就到卢国了!”

“听说那里的神明,会庇护百姓的。”

“那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像阿婆一样死掉了?”

“不会了、不会了,我们都能活下来……”

“那是卢国的渡口吗?”

“怎么这么快?”

“太好了!我们到了!”

“等等……船家,你在干什么?等等!不!”

“东西都给你,别……”

“求你……放……咕噜……孩子……”

咕咚。

……

“船家!我要渡河——”……

“原来如此。”漓池说道,“你想要这河水中的力量吗?”

大雾吞没了白面恶神身形,他隐藏在雾气与水鬼们中,像蝗王隐藏在群蝗之中。

阴冷的雾气遮蔽了幽暗、遮蔽了河水、遮蔽了水鬼们的身形,也遮蔽了脚下的船。

那雾气中混杂有些许昏黄河水的力量,只要这些许,就足以吞没大部分法术的力量。任何落入这雾气中的修行者,都只会耗尽力量,然后任他摆布。

雾气的力量汹涌起来,可怖的阴煞像浪潮一样从四面拍击而来。

吞没、吞没。像那昏黄的河水一样,将全部靠近的东西都吞没。

“快!”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骤然破开雾气靠近,“出口在……”

“不必抵抗。”漓池说道。

“什……”斗笠人错愕地看着他,抬头露出一直藏在阴影中的面孔——常安渡画像上的面孔。

深重的怨戾被冷雾汲走,苦痛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滑过。

……

“船家!我要渡河——”续着胡须的中年人扬声道。

河面上的小船向他驶来,风尘满面的中年男人松了口气。

“谢谢、谢谢!劳烦您载我去卢国!”他登上了小船,疲倦的面容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幸好幸好,我还以为我回不去了。”

“你不像是逃难的。”白面的船家慢悠悠地撑着船篙。

“对,我是卢人,来梁做生意的,结果不巧滞留得久了点,紧赶慢赶地过来,才知道渡口已经封了。”他和气地笑着,“幸好遇见了您。”

“你也不容易吧,家人都在卢国?”船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