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2/4页)
他能够在大劫之中,在怨煞蝗群中护住此地,靠得就是那炼怨煞为己用的手段。
如后李曾教丁芹所言,世间运使法术之法分为三品,上品之法明悟天地道理,可见灵机,引动灵机便可施法,值此灵机混乱之时,虽然受到影响,但因为已经明悟了道理,仍然可以自如运使法术。便如同熟善画技之人,骤然换成了不常用的笔墨纸,虽然会因为不习惯而受到影响,但仍然可以画出不错的作品。
下品之法,属于以法力强行推动事物变化,虽然粗拙,但因为不需运用灵机,因此也并不会受到多少灵机混乱的影响。
而中品之法里,那些可以体悟、也需要运用到天地灵机的法决,在此灵机混乱之际,几乎已经被废了大半。
怨戾之力凶蛮,不利于修行正法,却是可以施行下品之法的力量,来得容易,强横力大,在这大劫之中,却成了一个可行的选择。
而吴侯所掌握的持戒法属于术法之外的特异神通,并不受天地灵机的影响,但持戒法的力量太难修成,应用受限,若想凭着持戒法的力量来庇护如此广大的范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在偶然得到那炼化煞气收为己用的方法,他就立刻着手用了起来。
在这间大殿的地下,寄住着无数怨鬼。在此座吴侯庙中,受供的无一不是鬼类。在这些怨鬼之中,有些怨戾是冲着他的,比如在他胁迫此地百姓供奉于他时,死在瘟疫与火患之中的无辜之人,有些是冲着别人的,比如三天前在庙前谢罪的韩刘丁三人身上所缠因果线的另一头。
吴侯将之收集炼化,它们便成了他的力量,用以庇护这片土地。因为他运使的就是怨煞的缘故,那些飞蝗所携带的怨煞,自然也就无法影响到他了——在飞蝗过境的时候,他甚至从中汲取了不少怨煞的力量,若非不想与蝗王起冲突,那些飞蝗上的力量会是他最好的力量来源。
飞蝗身上的怨煞无根,他取用后可以无碍,但这些殿中之鬼身上的怨煞,却并非如此了。
那些怨煞都是有源头的,他想要承载利用这些怨煞,又不想被它们影响神智,便要有别的手段。
如那伪装成船家的白面恶神,强行操控奴役那些怨鬼的确是一个方法,但那不是他吴侯所会运使的手段。他若是能够使出这般下作的法子,便也不会修成持戒法了。
而吴侯所用以在怨煞中保存自身神智清醒的手段,便是倚靠持戒法的力量。
予我尔等之力,尔等所受之苦,我必使三倍偿之。
这便是吴侯与那些怨鬼们所立下的戒律之约。
因为此故,吴侯必然不会放过韩刘丁三人,他们恶行所造的怨鬼,前些时候才刚刚入驻吴侯庙中。也因为此故,吴侯神像满落苦尘,时时饮酒以平苦楚。
那些死于瘟疫火患中的怨鬼,正是要找他报偿。他们的怨戾冲他而来,所能为他提供的力量也最多。
他害死了他们,却不使他们解脱重新投胎,又要用到他们的力量,怎么能不让人家撒撒气呢?
在灾劫之中庇护一地,使众生免于苦难,是善因善业,可得善果。但善恶因果不可相抵,那不是世间因果运转的法则。
杀了东街一人的罪过,不能被救了西街一户的善行抵过。杀人的罪必会结出恶果,救人的善也将结出另一个善果,一个因自熟一个果,互不抵消。
吴侯强留怨鬼,汲取怨煞之力,这些因也必将结成果,它们化作了他时时不停要以烈酒缓解的苦痛,化作了他满身吹不散抹不去的阴晦尘埃。只要他继续如此行事下去,这些尘埃就会一直堆积下去,直到有一天,将他此身彻底湮灭。
但在方才,一曲琴音过后,大殿地下躁动不安的怨鬼变得平静,他的苦痛也暂时平复。身上积累许久的阴晦尘埃松动下来,便趁机将之吹落,如久被裹于密茧之中,一时脱困,身上只觉得难得的轻松。
“你……”
吴侯正欲说些什么,漓池却含笑打断了他:“恶客已来,吴侯不去招待吗?”
吴侯沉下一口气,颔首道:“客人稍待。”便离开了后殿。
……
漓池所说的恶客,正从半山腰往山顶的吴侯庙中来。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一个背着箩筐的青年道士,箩筐内还坐了个年纪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的小道童,他们脚步轻捷,步伐不见什么特殊之处,但几个跨越就超过了旁边其他来参拜吴侯庙的人,这上山路走得似是比平地还要容易。
几个被他们超过的信众不由停下脚步。
“爷爷,这是兴丰观的道士吗?”一个提着口袋的年轻人问道。他手里的口袋散发出糖炒栗子的香气,这人正是之前招呼客人的小二,只不过此时换了装束。
卖炒栗子的于老汉眯着眼瞧了半晌:“瞧着像。”
“听说有几个山积书院的学生得罪了吴侯,前来大祭谢罪,但却怎么都没点着香头。他们这是请来兴丰观的道士来说合的吗?我们上去看看?”小二脸上带出几分兴奋好奇之色。
“看什么看!”于老汉一个脑瓜崩敲在小二头上,“走走走!下山去!”
小二委屈地揉了揉脑袋:“爷爷,我们不去拜吴侯了吗?”
“改天再说。”于老汉转身就要往山下走。
小二忙跟着搀上,下山路难走,于老汉虽然身体健朗,但还是小心些好。他一边扶着于老汉,一边问道:“那这些祭品怎么办?”
于老汉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瞪眼警告道:“自己留着吃!你可别想着去看热闹,我告诉你,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瞧的!”
小二应了,又忍不住问道:“爷爷,为什么不能啊?”眼见着于老汉的手又抬起来要给他脑瓜崩,忙补充道,“我不去,我就好奇问问!”
于老汉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一直等到下山了,才慢慢说道:“兴丰观……和吴侯的关系可不好啊……那几个学生要是想请兴丰观的道士说合,可就是请错人了。要么他们就是根本没想说合,是想逼着吴侯低头……”
“怎么可能?!”小二瞪大了眼睛,“吴侯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低头?”
“吴侯的性格,当然不可能低头。”于老汉道。
“兴丰观和吴侯有什么仇啊?”小二好奇问道。
“这就要从吴侯庙建立的时候说起了。”于老汉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坐下歇息,才继续道,“在吴侯庙建立之前,你知道咱们这地儿是拜谁吗?”
小二愣了一下:“吴侯庙之前?我们还拜别的神仙?”
于老汉哼了一声:“脑子整天都不知道转!吴侯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在吴侯之前,咱们这儿就是城镇了,可不得有庇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