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神庭将降雷劫于世。”无忧天女双目凛然,立下决断。

世出怪异,当有雷霆天降。

白帝居于神庭,雷霆之力一直为神庭所掌。只不过过去神庭之职更多在于梳理天地命气,鲜少有需要雷霆之时。神庭当中的金雷池,更多只是作为白帝休养之用。

白帝掌金雷,是无常中的恒常,天地中刚猛坚固的最定之力。他在金雷池中入定自守,允其力可以借由金雷池而用。这至刚至定之力,也会是最能灭除怪异的力量。

怪异的存在脱出了命理之数,太阴无法以其神通直接定位世间所有的怪异所在。但借由神庭印记,神庭一切诸神,皆可见而杀之!

李泉一笑,向无忧天女抬起手:“我这具化身,还想再用一用。”

毋需多言,无忧天女已默契抬手,与他交握。阴阳流转之间,天机骤然模糊。

自玄清教之事后,李泉这具化身就已落入浑沌目中,在别处行走还没什么,若是去了浑沌掌控之所,怕是直接就会暴露在浑沌眼中。此时借阴阳轮转,重新掩去这具化身的存在,他便可继续借此身而用了。

浑沌走的是一条独绝之道,他的道容不下除自己之外的任何生灵。他在谋算众生之时,自然也会被众生反击。

他只是一个敌人而已,一个拥有许多敌人的敌人。

……

大青山首,朝阳已跃上云层,遍洒金色的光辉。

在金色的云海中,冲出一只身披烈火的大鸟。金红的云潮卷在他身后,飞向那站在擎日之巅的神明。

长阳微笑起来。

“大梦一场数万载……”

羽衣鲜烈的身影落于山巅,目光温暖而明亮。

“上神,许久不见。”

玄鸟已归,玄清虽寂,却又有明灯为续,血脉虽绝,而汤人心志不改。图腾的族人在于血脉,这世上已经没有汤人了,但哪怕跨越了无数轮回,仰苍流落的魂魄,心中还是燃起了不灭的火焰,依然记得双肩伸出翅膀的滋味。

明灯教、大殷、浑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很多安排需要思考,但何必急于一时呢?他们已经在苦境中等待了太久。

十二万年前,玄鸟亲眼见证那位许以他重入轮回的神明陨落,这满身断裂因果、早已了无生意的图腾,却强将那已经失去了神明的教派续存。十二万年后,复苏的神明再见到梦中的玄鸟,醒来时却只见满窟毒液销蚀残骨,独囚着一个孤苦哀茫的木头。

既然如此,再相见后,为什么还要急于谈论那些会让疲乏已久的心更加疲惫的事?为什么不在这金海云潮上、在山巅清风里,聊一聊他们在这段久长的时光中,想要说的话?

直到日将沉落,他们才提起其他事。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该做的安排也都已经有了安排。

玄鸟的目光仍落在长阳身上,一直没有离开。

“莫要在我这里流连,去吧,去吧。”长阳笑道。

去见一见那个相隔十数万载,却仍追寻着连自己都不记得了的光焰与翅膀的魂灵;去见一见那继承了玄清遗志的明灯教,与庇护了他们薪火相传的另一位神明;去将那被夺取扭曲的名,葬回它应有的安宁。

……

大劫运转不休,天地如炉,劫如炭火,置其众生于火中煎熬,天人五衰之临,如助火之风忽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间突然出现了有关黄泉客栈的传说。

传说在晨昏交汇之际、阴阳不定之所,将有暝雾诡路,通往黄泉客栈。

此客栈隐于死生之隙,可以——避天人五衰。

白青崖此行,正是为了寻找黄泉客栈。他寻找黄泉客栈,却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寻找一个朋友。

天人五衰忽然浑浑降世,不分修为高低、不辨心性清浊,好似只是上天随意撒了一把尘土,沾到了尘土的众生,便猝不及防糟了劫。白青崖与其友辟动地亦沾到了这尘土。

白青崖弹了弹袖尾,只是盘坐调息的这一会儿,他的身上就已经沾上了风带来的尘沙。他有一张秀雅年轻的脸,但眉毛头发全都是雪一样的白,连睫毛都是冰霜一样的色彩,好似一片纤薄的雪片。这并非是天人五衰第三衰身躯老朽之衰的缘故,白青崖是灵鹿化形,一身霜雪皮毛,化作人身便成了这般洁白的发色。他与辟动地虽然突然临来天人五衰,但都还只是第一衰的程度,而且并不严重。白鹿通灵,黑犀辟尘,这第一劫降临到他们身上,目前都只是会沾染些许水渍轻尘的程度。他们原身都是寿久的灵兽,若无其他变故,他们若要到第四衰结束寿尽的程度,至少还要有千年呢。

但天人五衰既临,就代表着此身已经开始走向消亡。既然现在的情况不严重,他们就更应该早早开始做准备。

前些日子,白青崖收到了辟动地留给他的信。信中说他偶然得知一个方法,或许可以避开五衰之劫,他要去尝试一番,若所传不虚,便邀请白青崖同去。

这一封信,是白青崖最后一次收到辟动地的消息。

之后他数次联系辟动地,却一直没有消息,这令白青崖感到不安。在他放下手上的事情,开始寻找辟动地后,才渐渐地得知了有关黄泉客栈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这所谓的黄泉客栈背后是什么人在经营,只知道它是在大约天人五衰降临之后,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的,诸国之中、山川荒野……似乎任何地方都有人进入过这一座神秘的客栈。

但它的消息却又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流传,也有人刻意去寻找,但最后却一无所得。

此时正是晨昏交界之时,金橙的日轮已经沉入地底,仅剩一抹余晖将西方的天际染成暗紫,东方初升的月被掩在一层朦胧的薄云后,光亮暗暗地散在周围一圈。

白青崖在越来越浓的雾气里走进一条小道中。这条道虽然不算繁华,曾经还是有着茶摊与卖果子的小商贩,但大劫后,这条道是就没了行人,渐渐的,也就没有了小商贩。没有了人气,这条道渐渐就死去了。蒙蒙的雾气里,枯枝败叶、荒草乱尘。

这样干冷的冬夜里,是不该有雾的。但这条偏狭的小路上,却偏偏蒙着一层雾,而且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浓到连天上的月光都越来越模糊。这雾气就像月亮外面的那层毛光,好像本身就在发出淡淡的冷光,但这光不但没有照亮道路,反倒使得周围更昏暗了。

白青崖皱起眉,这阴冷的雾气滑过他的皮肤,像是某种生物的粘液一样,潮湿而黏腻,有阴冷死寂的力量试图渗进他的肌体。

除此之外,这雾气还有阻碍神识的作用,他探查的神识在雾气中像陷入一片冰冷粘稠的黏浆里,不但探查距离大受阻碍,就连感知都变得麻木而迟钝。在这样的环境里,若是暗中藏有偷袭的人,他很难反映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