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休误妾、一春闲(四)……

孟霜晚原想着出了京城去京郊外 , 至少在那里再将身上带着的这些首饰拿去用不会这样轻易叫人起疑。

可她太高估自己的了。

原来这两月来她就已经很少吃东西,从宫中出来用了都是撑着一口气,如今眼见留在京城不安全, 自然只能出来,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进食了。

从京城出来到京郊她走了整整一日。

以前不是没来过,可那时从未这样步行。

自然不知这路程竟如此遥远。

京郊之外, 几乎都是起伏的山丘,极少有平坦的路。

她越往前, 人烟越稀少。

当她觉得不能再这样走下去时, 已经到了自己身体的极限了。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全身一阵阵地发麻, 脚下的步子也慢慢沉重起来。

在过了靠意志强撑的那段时间后, 她的身体最终用各种方式告诉她。

不能再走了。

于是她终于停下。

此时她已经走到了一处密林之中,冬日的寒风呼啸, 比起在京城,林中显然要冷得多, 原本茂密的树木早已凋零,唯余下孤零零的树干和枝丫。冷风吹过, 将地面上枯枝败叶吹动起来。

孟霜晚原本是跟着一些人一道出来的, 但走着走着,那些人就都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走了, 唯有孟霜晚,似乎没有目的一般地只是往前走着。

她怀中抱着那一小包首饰, 打算在体力好近前找个地方休息。

孟霜晚想着,只要稍稍恢复些体力,至少不像眼下这样累了,就可以去找找这京郊附近有没有人家。

因为考虑到路边不安全, 她特意没选路边休息,尽管路边便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看上去便足以让她靠着休息。

可她实在太累了。

且全身都没力气。

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导致她没办法对眼前的路进行更好的判断。

她想的是找个靠里面点的地方靠着休息一会儿,此时全身的衣裳脏不脏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事与愿违。

按照她所看到的,她明明就是往路的里面走的,可实际上,她因为全身无力,再加上眼前看的并不太清楚,导致她其实正往路边走去。

这条路并不算宽,孟霜晚不过走了七八步,便从原本位于中间的位置走到了路边。

此时路边恰好有一块大石头,那石头伫立在路边,但若是仔细瞧,便能发现,那石头四周的土是松散的,尤其是最上面那层,看似厚重,实则虚浮。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没人碰便也无碍,但凡有人碰到这石头,这些土必定支撑不住这石头。

恰好,孟霜晚就在不太清醒的情况下走了过来。

当她一脚踏入这石头旁边的土时,直接将原本松散的土踩实了,而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她整个人身子一歪,便往一旁栽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孟霜晚原本混沌的脑袋霎时清醒。

眼见着自己要掉下山坡,她忙伸手抓住那石头,谁知石头在她这样的动作下,竟因得了外力,而直接被挖出。

于是孟霜晚和那块大石头一道往山下滚去。

因为石头比她重,所以先落在了坡下,而孟霜晚在滚落的过程中还试图抓住别的东西来稳住自己,可惜这山坡原就是一片泥土,眼下又是冬日,土中唯有些枯枝败叶,完全没有能让她自救的东西。

而怀中那包她想护住的首饰也在这过程中四散掉落,根本来不及捡。

很快,那石头便落到了山坡下,而几乎同时,孟霜晚也滚落下来。

狠狠撞上那石头上。

瞬间,她头上流出鲜血,整个人也在剧烈的撞击中,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冬日冷风呼啸,坡下的路边长久不见一个人影。

孟霜晚就这样躺着,额头的血越流越多,若是一直下去,她只怕会殒命于此。

但许是老天觉得她命不该绝。

原本十天半月都不一定有人经过的地方,在半个时辰后,迎来了一个商队。

那领头的两人都骑着马,身后是跟在运货马车两边的伙计。

“咦,那前面的是个人?”

.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有气势恢宏的大殿,有万人朝拜的场景。

有很多面容艳丽的女子跟她说着什么。

还有个眉眼冷峻的男人,时而跟她温柔低语,时而目光沉冷。

还有两个丫头,总是跟在她四周,笑容明媚灿烂。

可渐渐的,其中一个年级稍小些的消失不见,唯余下另一个在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中看着她。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可她听不见。

慢慢地,那个丫头被烈火吞噬,她感觉自己心中一阵阵抽痛。

那黄色的火焰仿佛一条条舞动着的橘巨蟒,将她眼前能看见的一切尽数吞噬。

她伸出手,似乎想将那个丫头拉出来,可最终比不上火焰燃烧的速度,她想往前去,面前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一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然后用尽全力喊了一句什么。

“……月!!”

“——!”

从梦中惊醒的瞬间,原本梦见的那些场景,那些人都如潮水般散去,最终归于平静,一丝一毫的碎片都没剩下来。

她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屋子,头顶几根房梁支撑着整个屋顶,房梁上悬挂着几串晒干了的干辣椒,因为长时间没人打扫木制的梁上结了不少蛛网。

她眨了眨眼,忽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额头和脑后剧烈的疼痛。

下意识倒吸口冷气。

“嘶——”

她的动静让原本待在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注意到,于是对方转头看了看。

“你醒了!”马尤氏起身小步走到她跟前,接着看着她,“感觉怎么样,头是不是很疼?”

看着对方关切的目光,她没开口,只是和对方对望着。

马尤氏见状便又问了几句,可都没得到她的回复。

“乖乖,别是个哑巴吧?还是说磕坏了脑袋?”

她盯着对方,认真在心中分析了半晌,觉得从眼神来看,这人并不像坏人。

于是终于哑着声音,开口说了句。

“我怎么了?”

“哎呀,你不是哑巴啊!”见她说话,马尤氏瞬间变得高兴起来,“刚我还在想要是你不会说话怎么办,我怎么跟你沟通。这下好了,你会说话就简单多了。”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昨天我和当家的带着伙计正走着,忽然就发现了倒在路边的你,停下来一看,发现你头上全是血,旁边还有块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大石头。”马尤氏说着指了指她的头,“就是这儿,你觉得痛吗?我们救了你后,就来这户人家里借住了一晚,还找了大夫。大夫说你的头是磕到了,所以才流了这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