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3页)

宗奎清了清嗓子,道:“柏大人同我说,皇上已经同意降镇平侯的爵位,并且罢了镇平侯嫡长子的官职,不许他袭爵,镇平侯的爵位这下是再不能往下传了。”

说着,他冲霍珏露出个“我厉害吧”的眼神,继续道:“听说镇平侯府的那位大小姐从前没少辱骂你,我如今替你出了一口气,你难道不该谢我吗?诶,状元郎,做人可不能没良心,你知道我盯着镇平侯府,挑灯夜战写了多少份奏折吗?”

宗奎从前只知霍珏出身寒门,也是查镇平侯府时,方才知晓那徐书瑶同霍珏夫妻二人的过节。

他这人一贯来护短,与霍珏相识的时间虽不久,却很是欣赏他,心里早就将霍珏当做了自己人。

既查出了这样的事,哪有不替他出一口气的道理?

这才锲而不舍地追着镇平侯府穷追猛打。

霍珏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拱手行一礼,道:“如此,珏在此多谢宗大人。”

虽知镇平侯会被削爵,应是干爹在背后出了力。

赵保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内阁呈往金銮殿的奏折都须得由他先过目。眼下成泰帝眼疾日益严重,他如今就是成泰帝的眼睛,必要时,还能替他做出决定。

可宗奎的这一番心意,他不得不谢。

宗奎耸了耸肩,得了霍珏的谢了还要卖个乖,厚着脸皮道:“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改日请我到你丈母娘开的酒肆吃吃酒就成。”

霍珏颔首应下,见快要写完的案牍作了废,也没打算继续写,收拾好桌案便准备提前下值。

宗奎见他要走,忙打趣道:“你这便要下值了?可是要回去给你家娘子帮衬?”

都察院里谁不知这位状元郎是靠着自家娘子挣的银子上京赴考的?

前几日宫宴上又见他对他那位夫人鞍前马后、关怀备至的,纷纷笑话他惧内。

惧内在都察院可不是什么侮辱人的词儿。

两位都御史都是怕妻子的,旁的官署的人还讽刺这是都察院的传统呢。

霍珏听着宗奎的打趣,提唇笑了笑,没应答。

他自是想着早些回去陪阿黎的,但今日他提早下值,却是为了赶在干爹离开酒肆之前同他见一面。

毕竟眼下这形势,干爹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霍珏猜得不错,成泰帝龙体抱恙,赵保英的确不能离宫太久,在酒肆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回去。

马车停在顺乐街的街尾,同如娘约好下回再来吃酒后,赵保英便出了酒肆,往街尾去。

正要提脚上车,街尾那棵大槐树下忽然走出一人,对他拱手道:“赵督公请留步。”

赵保英放下抬到一半的脚,回眸一望,见是那状元郎,便笑了笑,道:“霍大人可是有话要说?上来罢,在车里说。”

小福子一贯机灵,听见赵保英的话,忙上前开了车门。待得二人上车后,又主动关上门,在门外守着。

上了车,霍珏便道:“珏知晓赵督公不能在外久留,便长话短说。明日赵督公与薛指挥使前往大相国寺彻查灵牌一事,珏可否一同前去?”

赵保英挑了挑眉,去大相国寺查探一事目前并无多少人知晓,这状元郎从何得知?

摸了摸指上的木珠,他也不问霍珏是听何人说的,只笑着道:“霍大人是以何身份同咱家说这话?”

心知干爹这人不喜拐弯抹角,霍珏也不绕弯子,坦诚道:“以如娘婶子侄之身份。”

赵保英闻言一愣。

如娘说杨蕙娘一家于她有大恩。

原先还以为这状元郎是想要挟恩图报,借着大悲楼之事立个功。

即是要挟恩图报,那定然会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为皇上分忧”“为督公效犬马之力”云云。

不曾想他倒是坦坦荡荡地搬出如娘来,言下之意便是说,我拿如娘来当婶子,自然也把赵督公当做自己人。即是一家人了,那自然不会说两家话。

赵保英笑叹了声,温声道:“霍大人有所不知。此番前去大相国寺,未必能查出什么,你若是想立功,那恐怕是捞不着什么功劳的。如此你可还想去大相国寺?”

霍珏道:“若督公不嫌麻烦,珏愿与督公、薛指挥使一同前往。”

赵保英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既如此,咱家便同皇上道一声,明日霍大人在城门处等咱家便是。”

待得霍珏下了马车,赵保英垂眸沉思了须臾。

先前因着不想打扰如娘的生活,便不曾派人查探过霍珏与杨蕙娘一家的底细。

赵保英在宫里沉浮了近三十年,一双眼被淬炼得如同火眼金睛一般,魑魅魍魉早已看尽。

与杨蕙娘、姜黎接触不过片刻,便知晓这对母女心性纯良,非心机深沉之人。

可那位状元郎……却不是普通人。

与这状元郎接触越多,便越发现此人不凡。

眼下这盛京里,能教他觉着深藏不露,非泛泛之辈之人,着实不多。

大理寺卿宗遮算其一,锦衣卫指挥使薛无问算其二,而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则是其三。

“小福子。”赵保英轻轻唤了声。

小福子忙“诶”一声探进个头来,以为赵保英是有何事要吩咐。

可等了片刻,也未曾听见下文,疑惑地应了声:“督公?”

赵保英想起如娘说起姜黎、霍珏时那副笑意盈然又全心信赖的神情,顿了顿,道:“罢了。”

既然如娘信他,那他姑且也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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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熄灯后,姜黎靠着个大迎枕,拿着把玉梳篦边慢慢梳发,边同霍珏絮絮叨叨说起今日在酒肆的事。

“小福子同我们说,赵督公二月二十七那日也在大相国寺呢。那日他便遇见了如娘婶,可他却没有前去相认。”

“后来‘状元楼’开业后,他时不时地便派小福子过来买酒,每次都只买如娘婶酿的酒。赵督公只喜欢独酌,偶尔才会同小福子与高大人分一小杯。后来小福子再来,便多买一大盅,他同高大人等赵督公走了才偷偷喝。”

姜黎说到这,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没忍住蹙起了眉峰。

“诶,霍珏。你说,赵督公是不是喜欢如娘呀?”

霍珏对上小姑娘澄澈湿润的眼,接过她手里的梳篦,边替她梳发,边道:“你不希望赵督公同如娘在一起?”

“自然不是。”姜黎舒服地眯了眯眼,道:“你不知晓,寿诞那日,我是第一回 见如娘婶露出那样的表情。仿佛只要能再看一眼,便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如娘婶一定很喜欢赵督公,若是赵督公也喜欢如娘婶,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霍珏梳发的动作一顿,垂眸看了看小娘子湿润的眼,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宫中做内侍,过的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的日子。赵督公便是喜欢如娘,也未必肯说出来。兴许对他来说,如娘的安危比表明心意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