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再捞一笔

若说每个人都有一块心病,殷先生最大的心病自然是湘夫人之事。

而辛桃馥么,可能就是当年陶欢儿将他带走后又弃之不顾的事情。

在家里破产之后,年仅十二岁的辛桃馥不但要适应生活质量严重下降的事情,更要适应变得面目可憎的父亲。唯一让年纪尚小的辛桃馥支撑下去的是陶欢儿并无更改的母爱。

一切都变了,唯独陶欢儿还是那个穿着漂亮裙子、带着温柔笑容的妈妈。

所以,当陶欢儿打算离家出走的时候,辛桃馥并无二话地跟她一起离开。

陶欢儿要离开辛思劳的时候,也没隐瞒儿子,而是打定主意要把孩子也带离这个泥潭。虽然是美女,但身为人妇还带着“拖油瓶”投奔下家终究困难重重。

最后,陶欢儿把辛桃馥送还辛家,并和辛思劳正式离婚,自此杳无音信。

辛桃馥原以为,母亲不舍得自己受苦,才带走自己,但从辛思劳嘴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辛思劳告诉他,原本他是打死不会离婚的。

谁料,陶欢儿竟把辛桃馥带走了。辛思劳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作为一个男人却非常重视“传宗接代”“后代子嗣”,尽管他不疼爱辛桃馥,也决不能接受独生子被带走。陶欢儿拿捏着辛思劳这个心态,以辛桃馥作为“人质”,要挟辛思劳答应离婚。

辛思劳最后妥协,和陶欢儿正式离婚。

陶欢儿也如愿以偿地恢复单身,再嫁富商。

辛桃馥还记得当年被送回去的时候,父亲用嘲笑兼有凶恶的口吻说:“你连老子都不要,跟那个娘们跑了。还以为能过好日子是不?你也是个没脑子的。她那样的女人怎么愿意为了一个拖油瓶耽误自己?”

辛桃馥的世界再次被击碎。

所以,也像殷先生在发烧时呓语“姨母,他们说的真的吗”那样,辛桃馥亦曾躲在被子里哭着,不知对谁问一问,母亲,他们说的真的吗?

是真的吗?

恍惚间,辛桃馥好像忘记了自己仍站在殷先生身边。

倒是殷先生又问他:“你还记得你母亲再嫁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辛桃馥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好像是姓齐的。”

辛桃馥记得,当年陶欢儿把自己带离家之后就投奔了一个姓齐的叔叔。

“是,是姓齐的。”殷先生点头,“他在和陶欢儿婚后三年因为性侵男童,被捕入狱。”

辛桃馥脸上一僵:“什么?”

殷先生拿出一份公文袋,给辛桃馥展示了一个和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当年,陶欢儿带着儿子辛桃馥去齐某的家里住,发现齐某对辛桃馥有不寻常的兴趣。

通过种种迹象,陶欢儿怀疑齐某是恋童癖。但是,她已无处可去,如果她带着孩子回家,也不会得到善待。

最终,她决定把孩子送还丈夫辛思劳,并和辛思劳提出正式离婚。

辛思劳猜到陶欢儿应该是找到有钱的下家,所以不肯答应,还扬言:“你现在是我的老婆,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你要是这还能找着接盘的,我就服了你!”

陶欢儿无法,和辛思劳软硬兼施地协商一番,最终,陶欢儿将齐某送自己的珠宝首饰变卖,凑了二十万,打给了辛思劳。辛思劳拿了钱,才同意离婚。

在那之后,陶欢儿便嫁给了齐某。

对于齐某的恋童癖,她表面上装作不知道,暗中搜集证据。三年后,她把证据搜集好,匿名举报齐某,成功让齐某锒铛入狱。趁着这个机会,她和齐某闹离婚,分走了一笔财产。

按理说,陶欢儿可以拿着钱顺利脱身。

可是,坏就坏在齐某一家在当地也有些势力,很快就能查到齐某之所以被抓,是陶欢儿在幕后策划的。

陶欢儿却也聪明,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一离婚分到财产就立即出逃国外,自此杳无音讯,齐家也拿她没有办法。

看完了这些资料,辛桃馥心潮涌动,翻动惊涛骇浪。

可是,他抬起眼看殷先生的时候,却是脸沉如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既不觉得感动,也不觉得震惊,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愤怒。

而这种愤怒,也不知道是面向谁的,只因殷先生在他面前,他便免不得把这一份恼怒分一笔给殷先生。

“你怎么还查这个东西?”辛桃馥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殷先生道:“因为有人告诉我,最近有个姓陶的女人在查你的事。”

辛桃馥脸色一僵。

“前不久,齐家倒了,陶欢儿就回国了。回国后,她似乎想找你。但是无论是你的奶奶、父亲还是你本人,都已经不在原址,又没再和旧时亲戚朋友联系。她用寻常手段是找不到你的,便雇了一个私人侦探去查你的下落。”殷先生语气淡淡地说,“这个私人侦探自然是不敢查你的,便帮我把她查了个底朝天。”

辛桃馥脑子里一片火热,他原本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情绪,可奇怪的是,他现在只觉得很生气,这股愤怒实在莫名其妙,却又实实在在。辛桃馥以为自己挺冷静的,但其实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哦,是么?你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语气好像在责怪殷先生。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殷先生?

殷先生却不以为忤,只说:“大概是我非要多管闲事,给你找不痛快。你要生气,尽管骂我狗拿耗子。”

辛桃馥脸上一僵,竟不知该回答什么,强行挤出笑容,说:“先生是关心我,我怎么会生气?”

殷先生说:“你要气就气,要骂就骂,可别憋着气,免得你半夜气不过,拿剪子戳我的心窝。”

说着,殷先生拿起一枝珍珠梅,插入瓶中。

辛桃馥别过脸,又不说话。

也不知是这份迟到多年的“真相”让辛桃馥方寸大乱,还是辛桃馥真的恃宠生娇了,这半天下来,辛桃馥一句话也没和殷先生说。

他仿佛沉浸在一种奇异的氛围里,恼怒和悲伤交错化作刀刃,交错地在他的心头刻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他只觉得烦闷、无措和几丝痛心。

他不言语、不说话、不哭、也不笑,殷先生却好像并无放在心上。

殷先生并不说一句话,既不去安慰辛桃馥,也不试图哄辛桃馥高兴。他只是拿出一簇一簇的花,笨拙地尝试着插花的技艺。

半天过去,屋子里放满了十几个插满珍珠梅、芍药、洋桔梗等各色花卉的瓶子。色彩倒是鲜艳,但却杂乱无章。

辛桃馥看得眼花,更觉烦躁,扭头就往楼上去,不提防一转身就撞倒了一个花瓶——但听“哐当”一声,花瓶坠地,碎成许多瓷片,鲜艳的花枝也委顿在地,倒有几分残破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