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第二章
格兰特郡是为了纪念大善人格兰特而命名的,但这位大善人并非尤里西斯(注:尤里西斯·辛普森·格兰特,美囤南北战争期间知名北军将领,也是美国历史上获得最多荣耀、最受人尊敬的军事领袖之一。),而是指在十九世纪中叶,将亚特兰大铁路线深入南乔治亚及其沿海的铁路工程师雷缪尔·普拉特·格兰特。有了格兰特建造的铁路,火车才能载运棉花和其他农产品到乔治亚州各地区。因为有了这条铁路线,哈斯戴尔、麦迪逊以及亚芳戴尔这几个市镇才会上了美国地图,乔治亚州境内还有好几个城镇也是以他的名字来命名。南北战争刚开打的时候,格兰特将军发展了一套防御计划,以备亚特兰大遭受围困攻击之需:很不幸的是,他在铁路工程这方面的表现,要比站在战火最前线出色多了。
在经济大萧条时期,亚芳戴尔、哈斯戴尔和麦迪逊的市民们,决定要把他们的警力、消防局以及学校通通整合在一起。这个作法的好处是:其一,原本迫切需要的服务机构可以不用设立了:其二,可说服铁路局让格兰特铁路线永保畅通。况且就整体来说,格兰特郡绝对比任何单一市镇大很多。一九二八年,麦迪逊成立了陆军基地,此举将全国各地的家庭带到格兰特这个小郡来。几年过后,亚芳戴尔变成了「亚特兰大—塞芳拿」路线的铁道维修保养终点站。又过了几年,哈斯戴尔创办了格兰特大学。近六十年以来,本郡始终兴旺繁荣,一直到军队基地关闭、联邦统一,再加上雷根经济政策(注:意即将实施年度计划的责任让私营企业和各个州承担,而不是由联邦政府负责。因为雷根政府执行的经济政策认为,政府救济并非救助穷人的最好方法,应该通过经济增长而使总财富增加,最终使穷人受益。)的影响所及,使得麦迪逊和亚芳戴尔的经济结构在三年内相继崩盘。要不是开办了那所大学——它在一九四六年之时,变成专攻农业综合企业的工技学院——哈斯戴尔也会跟它的姐妹市一样向下衰败沉沦。
基于这个原因,这所学校便成了市镇的命脉,因此哈斯戴尔镇长给杰佛瑞·陶立弗警长下的第一道指令是:若要保住饭碗,就必须让这所大学永保安康。杰佛瑞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他要和校园警卫碰面,共同商讨如何应付近来引发骚动的脚踏车失窃案。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起初他没认出莎拉的声音,还以为是某种恶作剧电话。他认识莎拉八年了,从没听过她的声音是如此绝望。她的声音因害怕而颤抖,而他作梦也没料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四个字:「我需要你。」
杰佛瑞出了大学校门之后左转,开着他那辆林肯车直走缅因街往餐厅驶去。今年春天来得很早,沿途的山茱萸树已经花开盛放,犹如在路上编织了一片白色帷幔。参加园艺会社的那些女士们,已经在人行道上沿途排列的小花盆里种下郁金香,两三个高中小鬼正在清扫街道,借此劳动服务折免一个星期的课后留校察看。服装店的老板把一排衣服摆放在人行道上,五金行则是在户外架设了一座露台与其门廊秋千。杰佛瑞很清楚眼前这些街景,将和自己待会儿在餐厅看到的景象形成强烈对比。
他摇下车窗,让闷热的车内有新鲜空气流入。他觉得领带紧扎着自己喉咙,而后却发现自己不加思索地解下它。在他的脑海中,他一再播放莎拉打来的电话,想从确切的事实中——亦即西碧儿·亚当斯被刺死在那家餐厅里——找出更多意涵。
当了二十年警察,杰佛瑞对于这种噩耗还是没有心理准备。他有一半的警察生涯是待在阿拉巴马州的伯明罕,那个地方发生的命案很少让人看了怵目惊心。他一个礼拜顶多被叫出去办一件杀人案,通常都是伯明罕最穷的地区搞出来的麻烦事:毒品交易出了差错、家人争吵时刚好手边有枪。如果莎拉是从麦迪逊或甚至是亚芳戴尔来电,杰佛瑞倒是不会那么意外。毒品和帮派械斗很快就成为偏远城镇的难题。
哈斯戴尔是这三个市镇中最珍贵的明珠。近十年来,哈斯戴尔只发生过一件死亡疑案:一位老太太逮到孙子在偷她的电视机,结果当场心脏病发。
「警长?」
杰佛瑞伸手拿起无线电。「什么事?」
玛拉·辛姆是警局的柜台人员,她说:「你交代的那件事情,我已经办妥了。」
「很好,」他回答,然后又说,「在另行通知之前,不要用无线电通话。」
玛拉并没有明知故问,她选择不接腔。格兰特毕竟是个小镇,即使是在警察局这种地方,也会有人嚼舌根。这件命案杰佛瑞希望能越晚曝光越好。
「听到了吗?」杰佛瑞问道。
她终于答道:「听到了,长官。」
杰佛瑞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同时跨出车外。法兰克·华勒斯——警队中的资深探员——已经在餐厅外面站岗守候。
「有任何人进出吗?」杰佛瑞问道。
他摇摇头。「布雷德在后门那边。」他说。「警报器被切断了。我猜那家伙是用这种方式进出这个地方。」
杰佛瑞回头张望大街。杂货店老板贝蒂,雷诺一边清扫人行道,一边朝餐厅这里狐疑地瞥了几眼。很快就要有民众过来了,纵使不是出于好奇心,也是过来这里吃晚饭。
杰佛瑞回过头看着法兰克。「没人目睹任何事情?」
「啥都没有。」法兰克证实了警长的疑问。「她从她家过来这里。彼得说她每周一过了午餐尖峰时间,就会上门光顾。」
杰佛瑞勉强点了点头,随即走进餐厅。这家「格兰特饱食站」位于缅因街的正中央。一间间红色的宽敞雅座、桌面有斑点的白色柜台、镀铬栏杆以及吸管取用器,每一景每一物看起来都跟彼得他爹当年开店时差不了多少。即使地上的白色油毡砖瓦沿用至今仍很完整,但现在看来坑坑洞洞的还黏了不少黑色脏点。近十年来,杰佛瑞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来这里用餐。跟人渣打完交道之后,这家餐厅就像个老朋友一样,来到这里会有一种很放松的感觉。现在他环顾这空旷的餐厅,心想这里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会一样了。
泰莎·林顿托腮坐在柜台前。彼得·韦恩坐在她对面,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口,头上没戴纸帽。不把今天算在内,杰佛瑞只看过他一次待在餐厅里没戴纸帽,那天就是挑战者号太空梭爆炸的日子。此外,彼得的头发绑成一束向上翘起,使得他的长脸看起来更长了。
「泰丝?」杰佛瑞一边问,一边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倾身倒进他怀里哭了起来。杰佛瑞抚摸她的头发,同时跟彼得点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