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给你做哥哥
因这傲慢矮子目光丝毫不加掩饰, 少庭在他看过来时,见他眼神如同钉在了自己脸上,就知道这日本军官是冲着他来的。
他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这日本人,但是他也颇为踌躇,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原主许少庭认识的人。
在旁人看来, 则是清秀瘦弱的少年沉默看着那名为望月的日本军官, 对他说的话竟是毫无反应。
这望月身后, 便有士兵用带日文发出斥责, 叽里咕噜的一串日文, 许少庭抬头望天,只听懂个“八嘎”。
他想这日本士兵原来听不懂中文, 便默默的低声说:“皇帝不急太监急。”
又声音压得更低:“好好的人不做,急着出头吠什么。”
原谅少庭还是有些怂, 毕竟看到这日本军官腰间别的枪套,想必并非装饰,里面应是装了真枪实弹。因此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因此声音轻到只有离他身边的沈灵均、望月与晴子三人听到。
晴子小姐脖颈与脊梁都微微的弓着,本是个高挑漂亮的女郎,这样做派就矮了半头, 像是只温顺而无害的洁白羔羊,对面前这少年的低语是未有任何反应。
沈灵均腰背挺直,因国语水平有限,勉强听懂了第一句, 却卡在后面那个“吠”字上,脑袋里一顿,心道这个“fei”字是什么意思?
唯有那被唤作望月的娃娃脸日本军官,脑袋一歪, 看他的眼神,竟是有些天真纯净。
细看,隐隐的偏执张狂藏在眼底。
他先用日文说:“闭嘴,像只狗一样叫什么。”
沈灵均便实时低声翻译成中文说给少庭
许少庭默默往师兄身后又躲了一分,怂的沈灵均失笑,明白了原来少庭是在骂那日本士兵是狗,心道你说的时候怎么不怕,现在知道怕了。
那望月又已经换了中文,对大半个身子躲在高挑青年身后的少年轻柔说道:“你是在怕我?”
不等少年出声,他便微微笑道:“我与你的父亲许怀清先生是朋友,因此见过你家中人的照片,早就想登门拜访许桑及其家人,没想到今日先遇到了少庭君。”
许少庭简直想翻白眼,许怀清这么爱国,就差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怎么会和个面前这样的日本人做朋友?这个日本人一看就是心里扭曲的混蛋啊。
许少庭压抑着诧异,轻声道:“原来是这样,你们这是要离开了吗?”
许少庭:“一路顺风。”
赶紧拜拜吧,还有许怀清没事给这样个人看家人照片,这是什么毛病?
望月却好似没听到这话,还是盯着许少庭看,那样直白打量的目光惹得沈灵均眉头微皱,干脆转身,一只手搭在少庭肩上,搂着这比自己从身高到骨架都小了一圈的少年,抬脚带着人往酒店中走去。
便听身后那日本军官柔声细语的说:“托人找到许先生家人照片信息也费了点功夫,但也并非难事,如今看来也不是白做工。”
“毕竟上海只有这么大,如果不是提前了见过了少庭君照片,今天就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了。”
玻璃旋转门三百六十度转了圈,陆续又有人进来、出来,但每一位都会瞧两眼站在这里不动的四个日本人,其中最矮的那位似乎在注视着谁。
直到他好像再也看不到那人背影,脸上轻柔笑容就变了调,添上了几分阴冷乖僻。
晴子已经掺上他胳膊,一行人抬脚也离开这里。
晴子轻声细语的说:“只是个普通男孩,你大概是吓到他了。”
望月看她一眼:“你长得太高了,还穿木屐,怪不得被人取外号叫天空树。”
晴子的腰弯的更厉害了,望月看她满脸柔顺模样,嚼出一口寡淡无味,便忍不住想到刚刚的少年,低垂眼眸中绝不输他的倨傲敌意,他便笑道:“晴子,是你看走了眼。”
晴子思考了两秒,才答道:“总归只是个普通男孩。”
望月嘴角温柔笑意,眼中隐隐疯狂,他道:“并不普通,这个可爱的华夏男孩可比他父亲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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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错觉,也许正是如此,许少庭总觉背后那日本军官目光没有消散,但回头确认太没气场,他便也挺胸抬头,学着沈灵均走路模样,心道真男人从不回头,但听了背后那话,等到落座,直到服务生倒上了柠檬水,拿了菜单递给沈灵均,他还在隐隐心惊。
许怀清这是惹到了什么人?
那日本军官把他家底都查了,他知道自己被查了吗?
沈灵均翻看着菜单,因菜单上中、英、日、法四文齐全,他直接看英文阅读速度便极快,眨眼间看完,菜单转了个递给对面少年,没反应。
他便出声询问了好几声,许少庭犹自沉浸在种担忧里面,怏怏的答道:“你看着点就是了。”
沈灵均问:“你要吃牛排还是意面?或许来一份海鲜烩饭?”
对面人神游天外:“都可以。”
沈灵均说:“那便两份菲力牛排,一份海鲜意面,你喝酒么?算了,还是来份果汁,你这个年龄还不能喝酒。”
对面少年继续沉浸在自己心思里,沈灵均也听到刚刚那日本军官说的话,见许少庭受到影响不小,他最终闭上嘴,做主点了餐。
等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许少庭才回过神,察觉到了自己刚刚对沈灵均有些敷衍,这才有些不好意思。
沈灵均正盯着他看,看他回神,语气平和说道:“少庭,你无需太担心,英租界中,还轮不到个日本军官为非作歹。”
“再说。”沈灵均开玩笑,“出了什么事,来投奔我也是条备选,他们总要给我这个英国上级军官一些面子。”
沈灵均说完,就见许少庭脸色不仅未变好,反而更差了三分。
他犹自不解,不知哪里说错了话。
就见对面总是无所谓的男孩,他并非生气,倒不如说是沉默。
一种沉默中的愤怒与压抑。
许少庭气压极低的说道:“可这里是上海。”
沈灵均不明所以:“这里是上海没错。”
“上海是华夏的上海。”许少庭端过柠檬水,喝了一口,他再开口语气隐隐带着厉色,“这不是日本的上海,也绝不是英国的上海。”
“所以凭什么要对个日本军官小心忌惮?又要靠着师兄英籍军官身份才能得到庇护?”
沈灵均霎时间哑然,对面的少年已经炮弹似的连串出声:“我每天都有看报纸,曾见一位作者说,在上海各租界中,无论英法美日,只要是白人或日本人打死了个华夏人,那法律便如同隐了身,失了声,好似打死的只是条狗罢了。
“可倘若反过来,一个华夏人即使是正当防卫,在反抗中失手杀了个白人或日本人,那法律便现了身,这位华夏人除非位居高位,否则只能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