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张氏:我想当老师

《今日文学》报纸专做小说, 所有版面不是中短篇小说,就是长篇小说连载,关于《追逐太阳的人》这篇约十五万字的小说,报纸主编很是大方的以每天一万字左右的篇幅刊登。

许少庭估计了下, 十五天就刊登完毕了, 还真是某种意义上的高效率啊。

另关于《大道》的连载, 少庭是打算第二天就开始恢复每天两章的工作量, 谁知一觉醒来, 胳膊痛的抬都抬不起来, 他才意识到许久没有运动,就昨天那么和沈杰克打了两场羽毛球, 他的胳膊已经酸痛的难以进行写作这项工作了。

远在报社的贺主编此时正整理《大道》仅剩无几的寥寥几章稿子,心中无不忧愁的想:剩下的稿子只够连载三天, 千风明月先生能按时交上足量的稿子吗?虽然说千风先生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勤奋作者了,但是咱也要考虑卡文啊、没灵感啊这样的突发事件,还有作者万一身体不适,尤其是头晕脑热的……

贺主编越想心中越是忐忑,简直是强忍着打电话问许少庭:先生,您今天的稿子写了没有呀?写了多少字了?

要不是也明白这做法非常讨人嫌, 他真是就要忍不住了。

结果三天后,贺主编上门取稿,许少庭递来薄薄的几页稿纸,他沉默良久:“这顶多也就两三章的稿子吧, 先生——”

剩下的稿子是被您吃掉了吗?

许少庭揉着胳膊,他自己也苦着张脸:“我胳膊痛,昨天才开始写稿子,实在是突发事件。”

贺主编立刻满脸关怀:“怎么会胳膊痛?着凉了吗?”

许少庭不好意思告诉人家, 打羽毛球打的,只是说现在已经好了,完全不影响写稿了。

贺主编却是带着愁苦离开了许家,如今《大道》是完全没有存稿了,即将进入作者每天写多少,报纸连载多少的境况。

此时距叶校长葬礼也过去了一周有余,许怀清离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他是每天都会打个电话到家里报平安,而该回来给许少庭与沈灵均上课的张求仁老师却是连个消息都没有了。

最早想到少庭还要上课这件事的是张氏,她提出了疑问:“张老师是不是也该回来给少庭上课了?”

许少庭才想起自己的家庭教师,正要打电话问问,张求仁老师主动致电许家,但带来的消息,少庭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张求仁老师电话中,上来并未多说,直白道歉:“少庭,如今我在叶校长的救助学院做老师,实在是分身乏术,不能继续给你上课了。”

许少庭本就对重新学习遍高中课程不感兴趣,他也从没有来到民国然后考个大学上的打算——他现在还要兼顾写小说,也没有那个精力能做到考上个好大学的成绩。

表达了对张求仁老师的理解,两人闲聊了几句,许嫣然与张氏两位女士也站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张求仁老师在电话那头叹息:“如今学校很缺人手。”

许少庭问:“很难招到人吗?”

他以为这个年代,能有个工作赚份工钱,人人都要争破头,便很奇怪怎么会有招不到人这一说法。

“是招不到合适的人。”张求仁道,“要会认字,读过《百家姓》《三字经》《论语》就不说了,也还要经常看白话小说,然后能教简单的数学和会英文就更好了。”

“然后,还必须是女性。”

“很难招到吗?”

许少庭问道,但心里想,好像是不太容易,不过现在读书的女孩子也有一部分了,他看过珍珍的课程,能有中学毕业水平,去教个小学生应该没问题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能给出的工资很低。”

许少庭不知怎么回答了,这问题太现实了:“这……那确实没办法了。”

要知道这年代能让女孩家识字读书的家庭,其实都是少数,而识字读书的女孩很多毕业后也不会出来工作,大多都是一毕业或者没毕业就嫁人了。

因为少庭现在也经常看报纸和小说,所以了解到如今一部分女性都有了出来上学读书的权利,但大多数这样家庭的女性,包括她们中很大一部分都认为,出来上学接受西方化的教育,会英文与数学,固然值得骄傲。

但要出来工作赚钱,那就很让人瞧不起了——这样的女孩子家境定是很一般,竟然要靠女儿赚钱养家。

许少庭当时看到小说里那富家女主的想法,以为是作者编造,跑去问了许嫣然和张氏,俩人反而奇怪的看着他,告诉他这正是当下许多人的共识。

惊得许少庭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想通:社会的进步都是缓慢的,人的意识形态是不可能一步跨到位的。就像那些女孩子都能读书了,可显然她们很多也只是将学识当做了标榜自己身价的、与珠宝首饰并无区别的东西。

你看着她们好像也是女权先锋,会写文章,会引经据典的与男人争高下,但却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仍然不明白女性想要提高自己在男权社会的地位,想要真正的获得话语权,最好的办法就是参与到社会公共劳动中,大白话就是——出门工作。[1]

张求仁在那边叹气,刚开始抱怨:“有这样水平的女性,要么十分厉害,来我们这里做个老师也是耽误人家,要么够做个中小学老师,可也都大多家境普通,也要赚钱养家,但学校本身就是救助性质,每多一个学生都是在往外出钱,教职工这块的工资就只能一再缩减了。”

许少庭特别理解的安慰:“是不好招到,但是只要女老师吗?”

张求仁更气了:“有些女孩子家长威胁我们,要是不专门分出女孩子的班级,不配备专门的女教师,就要把孩子接回家,不允许她们上学了。”

少庭还能说什么,其实是那些家长的错吗?但他们也都是接受着这样的观念长大,所以究竟是谁的错?大概,正是因为寻根追底,发现每一个人都是时代下的受害者,所以才让人更加难以接受。

——没有谁是真的错了,这也就是真正的悲剧吧。

安慰了张求仁老师几句话,挂掉电话,少庭也知道说的话都是不痛不痒,在真实的困境中,拿不出解决的方案,所谓的“言语有力量”也只能变成“言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但也许世事就是如此巧合,许嫣然和张氏两人把电话旁听了从头到尾,虽没听到张求仁说的话,也从许少庭的回话中了解了来龙去脉。

许少庭蔫嗒嗒的走回自己卧室,两位女士自去了客厅,俩人接头交耳的嘀咕了好一会儿,便抬脚去了侄子/儿子的房间。

少庭刚写了个《大道》最新章节开头,两位女士进来,他只好放下笔,许嫣然是老样子的行事做派自有她那番随性曼妙的风情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