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萧璃是皇帝最小的一个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嫡子,今年不过十五岁。他本应该在皇宫里受人敬仰,千娇百宠地长大,却因先天智力不足被皇帝视为耻辱,丢在别宫不闻不问。皇后再如何思子心切,一年也只能见儿子两次,一次是在中秋,一次是在过年。

“六皇子?”胡吉问,“你为何会突然想起六皇子。”

林清羽找到存放着皇子脉案的一列:“我想知道六皇子究竟是怎么病的。”

萧琤虽然对皇后这个嫡母还算尊敬,但他到底是有生母的人,而且生母还是身份尊贵的贵妃。来日萧琤登基,皇后和陈贵妃都是太后,一个母后皇太后,一个圣母皇太后。皇后在后位上坐了这么久,自然不会想和另一个女人平起平坐。

只要不希望萧琤登基的人,都能暂时成为他的盟友。而拉拢皇后,萧璃无疑是最好的切入点。

萧璃被送去别宫十几年,皇帝又对嫡子痴傻一事讳莫如深,宫里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林清羽和胡吉都是近几年才入的宫,只知六皇子是个傻子,至于他如何傻的就不得而知了。

胡吉帮着林清羽找脉案,道:“我听闻,皇后曾经遍寻名医给六皇子诊治。但无论是京中的太医,还是江湖闻名的神医,均对六皇子的病束手无策。这种情况,应该是天生痴傻,无药可救了。”

林清羽赞同胡吉的说法。但萧璃是控制皇后最大的筹码,值得他稍微花点时间。

“找到了!”胡吉抽出一本厚重的脉案,“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林清羽接过一看:“确实是六皇子的脉案。”

两人就地翻阅了起来。每一个给萧璃请过脉的大夫都说他的脉象与常人无异,连他的病因都找不到,又何谈医治。

萧璃的脉案比旁人厚出一大截。起初,他和别的皇子无异,每日一次的平安脉,两岁前偶尔生个小病。两岁之后,萧璃还不会说话,皇后开始着急了,请的大夫越来越多,他的脉案也越来越多。萧璃五岁时,皇帝彻底放弃,无视皇后的百般哀求,执意将幼子送往别宫。

在萧璃离宫的当日,还有一个人替他看过病。此人不是太医,也不是郎中,而是大瑜国师,徐君愿。案本的最后一个记录道:国师曰,此乃失魂之症,无药可医。

“失魂症?”胡吉若有所思,“我小时候听祖母说过,婴儿刚出生时魂魄不稳,若被吓得太狠,就可能把魂给吓没了……”

林清羽问:“你信吗?”

胡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医者不该信这些,但很多东西实在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林清羽合上案本:“过去我也不信,现在……”

顾扶洲的魂魄都能满世界的乱飞,萧璃区区一个失魂症又算得了什么。

胡吉道:“若六皇子真的是失魂症,那真的是华佗再世也无用了。”

林清羽思忖片刻,道:“我还是想亲眼瞧一瞧——如今别宫的医官都是什么人?”

宫里人常说的别宫名为晋阳园,离京城不过一日的路程,快马加鞭只消半日。晋阳园临水而建,乃皇家避暑之地。近年皇帝身体不好,许久未再前往晋阳园。晋阳园里除了几个老太妃,就只住着萧璃一个主子,伺候的宫女太监自然不会像宫里的那般尽心,连当值的医官都是太医院最末等的。

林清羽将自己想前往别宫探望六皇子一事告知父亲。林父没有多问,很快就为林清羽办好了此事。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日子一冷,生病的人也多。行宫那种地方,一般太医都不愿去。林父以行宫人手不足为由,用了一个没有官职却有真才实学的大夫,旁人也不会过多置喙。

林清羽坐马车去晋阳园,一来一回需要两日。顾扶洲得知后,想和林清羽一起去,却被无情拒绝:“你不用上朝,不用议政了?”

“要。”顾扶洲沉痛道,“可是我得了一种一日见不到林大夫就会枯萎的病。”

林清羽问:“这病会影响你睡觉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顾扶洲摸着下巴道,“我上一次失眠,还是在上一次。”

林清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扶洲。顾扶洲笑道:“我是说,在雍凉的时候。那时,狗皇帝死活不让我回来,愣生生把我急失眠了。”

林清羽淡定地收拾医箱:“只要不影响你睡觉,都不是大事——我会尽快回来。”

顾扶洲知道林清羽是要去干正事,也就是嘴上说说,最后肯定还是放手让他走。

林清羽一路上畅通无阻。晋阳园的守卫查验他的身份后,盘问了两句就放了行。

晋阳园内堆山凿池,活水不断;亭台楼阁,高低错落。夏日是盛景,冬日就只剩下了萧条,走在园内只能见到零星几个洒扫的太监宫女,甚至不如将军府来得热闹。

林清羽跟着领路的太监来到医馆。医馆内只有一个当值的医官,长得肥头大耳,肚子几乎要把官服撑裂,正窝在炭火旁烤地瓜。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道:“医馆里没药了,有病了要么出宫瞧,要么自己熬。”

领路太监道:“黄太医,是太医署的人来了。”

这位姓黄的医官听到“太医署”三字,立马站起身,瞧见林清羽,又是一震:“你是……”

“我姓林。”

太医署中姓林的就那么几个,眼前这人又长得如此出众,消息稍微灵通一点就能轻易猜出他的身份。黄太医赔笑道:“原来是将军夫人啊,失敬失敬。”

“你方才说,医馆没药了?”

“可不是嘛。”黄太医对着林清羽冰冷的脸色讪笑,“一入冬,生病的人就多了起来。这个风寒,那个咳嗽的,医馆里的药自然就不够了。”

“那若是六殿下病了,你也要他‘要么出宫瞧,要么自己熬’?”

黄太医一时词穷:“这……将军夫人这说的什么话,六殿下身子好着呢。”

“我是说万一。”

“那、那我们肯定是会想办法的嘛。六殿下可是皇上的嫡子,我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怠慢啊。”

林清羽在宫中当差多时,对某些人的阳奉阴违,自行其是早已见怪不怪。“殿下现下身在何处。”他道,“今日,由我给殿下请脉。”

黄太医心中叫苦不迭,生怕林清羽在院判大人面前乱嚼舌根,甚至捅到皇后跟前,唯有小心讨好:“是,将军夫人请便。”

林清羽来到萧璃的寝宫,一进门,就瞧见一个身着墨色锦衣的少年蹲在雪地里,低着头不知到在玩什么。这么冷的天,少年身上竟连件披风都没有。

林清羽问带路的太监:“此人就是六殿下?”

太监唯唯诺诺道:“是……”

身旁有人在说话,萧璃也没什么反应。他将冻得通红的手插进雪地,挖起一捧雪,往嘴里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