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页)
花非雾思考了一阵:“那倒也是啊!”
两人一时探讨得愁眉深锁。
四方桌上的夜落金钱虚着声儿问坐对面的姚黄:“姚帝您到底看上芍药她哪一点?每年您都这么特地过来瞧一瞧她为了别的男人神经兮兮,您这不是自虐么?在下也是不太懂您了。”
姚黄晃了晃蔫巴的叶子有气无力道:“我为什么看上她,这是个谜,而正是为了解开这个谜,我才每年定时来看她几次。”
夜落金钱好奇:“那您解开这个谜了吗?谜底是什么?”
姚黄一派愁云惨雾:“是我有病。”
花非雾的一个小婢子小跑着来禀报,说她奉命在楼上观望时,似乎瞧见了连公子府上的马车。花非雾立时进入状态,须臾间已去折屏前的一张琴几跟前歪着了。成玉和花非雾搭档多年,默契使然,也赶紧去琴几跟前歪着了。
两个小婢子亦很有眼色,一个倒酒一个抱着琵琶弹小曲儿。
然而成玉的问题在于,因她的败家子之名广扬京城,任勾栏中哪位名将,见着她无不是曲意逢迎,因此她并没有逢迎讨好他人的经验。
花非雾在一旁看着她干着急:“花主你别只顾着自己吃吃喝喝,那酒你要先喂给我喝,葡萄你也要先喂给我吃啊,你别忘了你是喜欢我你想要讨好我啊!”
成玉剥着葡萄有点蒙:“跟平时不一样的啊?”
花非雾重重点头,原想着要教她一教,但一双耳朵突然听到已有脚步声近在门外,脸上神色蓦地一僵。
成玉显见得也听到了脚步声,花非雾说跟平时不一样,她应该喂她。她该怎么喂花非雾?花非雾她这么大个人了吃东西还要靠喂的?成玉她虽常混迹勾栏,但基本上也就是混迹花非雾的闺房,男女之间如何亲密亲热她其实从未真正见识过,脑子里一时茫然,不禁有点紧张。
小婢子适时地递过来一杯酒,琵琶声中,传来两声敲门声,接着门被轻轻一推。花非雾灵机一动扑进成玉怀里,又立刻推开她一脸宁死不从的贞烈:“玉小公子您、您别这样!”
成玉是蒙圈的,但她也是聪明的,脑子里虽糊涂却下意识晓得要配合花非雾,沉着嗓子道:“姐姐你太美了,阿玉只是、只是情不自禁。”台词行云流水,就是表情有点木。
花非雾以一方丝帕掩面:“玉小公子一腔真情非雾铭感五内,可非雾……”话到此处假装才发现洞开的房门,和站在门口的白衣公子,花容失色地娇声道:“连公子!”
成玉觉得到这里自己可能还需要再发挥一下,因此木着表情又去拉了花非雾一把:“姐姐,阿玉并非孟浪,阿玉是真的……”
花非雾已躲闪到了琴几另一侧,眼看就要起身向门口出现的白衣公子躲去,成玉心想躲那么远干嘛,我又不是真的要如何你。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也随着闪躲的小花瞥去了门口,结果一下子就被门口那白衣公子右手中握着的折扇给吸引住了。
逛青楼的纨绔们拿把扇子不是什么稀奇事,成玉她自个儿有时候也拿把扇子装风流。但青年手中那把扇子却很不同。时人爱扇,扇骨多是木制或竹制,那等极富贵人家的王孙少爷们有时候用玉做扇骨,已算很稀奇。但这位白衣公子手中折扇的扇骨却非竹非木亦非玉,通体漆黑,泛着冷光,倒像是某种金属。扇子合成一柄,不知扇面以何制成,垂在扇柄下的黑丝绦间结了粒极小的泪状红玉,是整把黑扇唯一的别样色彩。
成玉的目光先是定在折扇上移不开,接着又定在了那只握扇的手上挪不开。
那只手莹白如玉,比女子的手还要修长好看,却一眼便知那是男子的手,闲握扇子的姿势虽有些懒散,但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
似乎必须得是这样一只手,才合适拿这样一把奇异的黑扇。
待成玉终于看够了准备进入正题抬头瞧瞧把花非雾迷得神魂颠倒的白衣公子长个什么模样时,却已经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小花一个扭身闪到了青年面前,把青年挡住了一大半,而青年则往后退了两步,彻底退出了成玉的目视范围。
成玉只听到青年的语声从门外传来:“原来非雾姑娘此处已有客了。”那嗓音微凉。
成玉觉得这声音她在哪里听过。
成玉虽然不大在状态,但花非雾照着剧本倒是演得很走心。非雾姑娘眼含清泪:“非雾也不知玉小公子他突然就……”
青年打断了她:“有空闲,”那声音有些玩味,“我再来听姑娘唱一阕惊别鹤。”
成玉的好奇心完全爆棚了,她悄悄朝门口移了一步,又一步,还稍稍踮了踮脚,想要看清青年究竟长什么样。
其时青年正抬手帮她们掩上门扉,惊鸿一瞥之间,成玉只见得被门扉掩了多半的一张脸,注意到那半张脸上的狭长凤目。仅是一只眼,眼尾微微上挑,极漂亮,藏着威严,神光内敛。
那一瞬她觉得青年也在看她,然后青年的眼角弯了弯,弧度极小,却看得出来,那是个笑。
成玉不由自主又往前跨了一步,与此同时那扇门扉已全然合上,青年的脸消失在了门扉之后,不待成玉回神,门外已响起脚步声。
房中静了一阵。
成玉沉默了一会儿,不大确定地问站在琴几前的花非雾:“我演得好吗?”
花非雾也不大确定,踌躇着蹲到她身边:“我觉着演得挺好的。”又补充,“我觉着我们都演得挺好的。”又问她的两个小婢子,“我方才演花容失色那一段,是不是演得很传神哪?”
小婢子点头如小鸡啄米,花非雾心中大定,跟成玉斩钉截铁说:“照书上说,他就该嫉妒难安了,虽看不大出来罢,我觉得他回家就该嫉妒难安了……”
成玉松了口气。
屋子里唯一的男人,身为牡丹帝王的姚黄感觉自己真是听不下去花非雾的胡扯了,忍不住说了句风凉话:“那人我看他不仅是面上看不出嫉妒难安罢,应是原本就不曾嫉妒难安过,说有空闲再来听你唱曲,这也不过是此种情形下的一句客套罢了。说不准他下次又有空闲,打算来听你唱曲,却想起来你是个忙人,房中说不准又有贵客,就懒得来了,毕竟梦仙楼快绿园和戏春院也不乏能唱曲的美人。”
对自己一个本应只关心人间国运大事、清净而又雅正的花中帝王,如今却张口就能将京城几大勾栏院的芳名如数家珍信手拈来这件事,姚黄一时倍感绝望,一番话说完,顿时有点了无生趣。
姚黄的几句风凉话句句风凉在了点子上,还真令花非雾感到了怀疑和紧张,说话都口吃起来:“真真真真真的?那那那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