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对于洛振庭,洛真可以说是失望透顶。

早在十九岁那年被逼和成安相亲那一刻起,她和这个男人之间就再也没有半点父女亲情可言。

她不是不知道,在她成为洛氏总裁的这八年里,洛振庭依旧想以父亲的身份与权威来诓骗她、压制她,甚至还时常在暗地里搞小动作,试图重新夺回公司的控制权。

只可惜,他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洛真虽然是苏栀生的,但她的心显然比苏栀的冷硬得多。

今晚对洛繁星的这番话,就是她给出的最后一次警告。

“公司的事,我会处理好,用不着他来操心,他要是敢插手,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安安分分待在洛家,这辈子都不能出门。”

两人认识这么久,洛繁星从来没见过洛真说过这么重的话。

她还没来得及缓神,耳边便传来一声“砰”响。

再下一秒,走廊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手机屏幕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还是洛振庭。

直至洗完澡,洛真的脸色仍很难看。

洛繁星以为她是在为洛振庭的电话轰炸烦心,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所有的不安与慌张,都因宁柔一人而起。

卧室的大灯早已关了,只剩一盏小小的床头灯照明。

她倚坐在床头,伸出手将浴袍解开,借着暖黄的灯光将小腹和腰部上点缀的粉痕看得一清二楚。

很浅薄的斑印,像纹身、又像花瓣,落在白皙细滑的肌肤上并不突兀,还平添了几分性感火辣的美。

洛真静静看了会,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回忆,眼神微微黯了黯,逐渐变得迷离,指尖不由自主地沿着锁骨下移,在腰侧轻轻碰了碰。

不是第一次得过敏症了。

每年的夏天,总有那么几天高温难耐的日子,那时候的她一旦犯病,宁柔总会温柔地为她涂药。

五年过去,她仍记得那种感觉,记得宁柔温暖、柔软的指尖在后背和腰腹流转轻抚的感觉。

不是撩拨,胜似撩拨。

每次以上药开始,过程中不知不觉就会变味儿。

原本几分钟就能结束的事,最后总会拖上好几个小时,不把宁柔欺负到哭着求饶,她不会轻易停下,还美其名曰‘刻意勾引’的惩罚。

相爱的时候,一次生病也能为床笫之间带来无边的乐趣。

不爱的时候,这场病就成为了攻击对方的最好工具。

垣乡夏热冬冷,对洛真这种对温度敏感的人来说,待在这儿无异于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指尖触碰粉痕的一瞬,一种强烈的灼辣痛感从腰部传来,仅是半秒,她就从那段暧昧旖旎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想到宁柔是为了躲避自己才来了这里,她心底的苦涩再也无法掩埋,顺着心口丝丝缕缕传向四肢,连指尖都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想不通,宁柔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难道在那三年婚姻生活中尝到幸福滋味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吗?

洛真眼角微红,不敢再猜下去。

墙上的时针指向四点,而她,注定是睡不着了。

南方的夏日,六点天才全亮。

洛繁星今天起得很早,七点就换好了衣服。

她本想跟着洛真一起去见宁柔,谁知敲门的时候却被打扫卫生的阿姨告知,洛真五点半就已经离开。

这么早过去,宁柔上班的那家早茶店都还没开门吧?

洛繁星挠挠头,面上有些不解。

她自然不会知道,洛真去的,根本不是香茶轩,而是垣乡有名的‘贫民窟’——藏在平阳路尽头的那个破旧街区。

或许是被洛真的出现乱了心,宁柔晚上也没睡好,早上起床的时候,精神还是恍恍惚惚的。

想到对方今天就要离开,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宁宝宝不止是她的女儿,也是洛真的女儿。

而洛真,到现在都还没有看过她。

越想,就越是愧疚,连水壶的水烧开了都没注意到。

要不是一旁的宁宝宝提醒了一句,她估计能这么站上一上午。

“妈妈~宝宝要迟到了~”

软软糯糯的稚嫩嗓音,听上去就知道是个性格乖巧安静的孩子。

宁柔闻声手一抖,总算回过了神,这才匆匆忙忙给女儿冲药。

宁宝宝马上满四岁,因为从小身体不好,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显小些。

单论五官,她显然更像宁柔。

无论是眉眼,还是鼻唇,都和宁柔的一模一样,一眼望过去,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宁柔。

唯独头发的颜色,像极了洛真。

洛家人的头发天生是微微的淡黄色,从洛振庭到洛真再到洛白月,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洛真不喜欢这个颜色,刚成年就将头发染成了黑,此后再也没人见过她黄发时的模样。

就连宁柔,也是偶然翻照片才知道这件事。

黑色的药粉被热水浸湿,又被温水冲散,几秒钟的时间,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就满是苦涩的中药味。

光是闻一下,就能让人皱起眉头。

宁柔做事,动作一向是慢慢钝钝,今天起晚了些,时间就有些不够。

眼看校车就要来,宁宝宝担心赶不及,主动从书包里拿出了装水的小杯子,踮着脚送到了妈妈手边。

“妈妈~宝宝今天去幼园喝药好不好?”

宁柔抬头看了眼时间,只差五分钟校车就要到平阳路,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宁宝宝有多乖,没人比她更清楚。

别说只是喝药,就是去医院打针,她也不会像别的小孩那样大喊大叫。

家境的贫苦,似乎让这孩子从小就比同龄人更加敏感懂事。

她将药装好,又从柜子里取出几颗糖果塞进书包,这才拿着自己的包抱着女儿出了门。

七点五十八,距离校车到达还有两分钟。

等赶到巷口的时候,已经是八点零二分。

平阳路是校车的第一站,此时车上还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迟到了两分钟,但司机大爷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还隔着车窗笑着给宁宝宝招了招手。

“宝宝可好几天没上学了呀!”

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年纪差不多能做宁宝宝的爷爷了,看到这么可爱的乖孩子,他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宁柔闻声弯弯唇,面上也涌出些笑意。

“烧了几天,昨天上午才退了烧。”

两人寒暄的时候,宁宝宝已经自己上了车。

因为个子太小,她连前座的隔门都摸不到,却还是从书包里掏出一颗糖,敲了敲门板后,将糖送了过去。

“爷爷吃糖~”

粉色的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司机大爷笑的更开心了。

“哎,真是个乖孩子。”

宁柔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神不自觉就温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