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照片里的女孩,坐在钢琴面前,嘴角笑容温婉烂漫,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慵懒地搭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全身上下处处透着一股优雅斯文的清冷气质。

十五岁的洛真,和现在完全不同。

宁柔抿抿唇,伸手接过照片,心底各种情绪起伏,眼神微不可见地黯了黯。

“她是妈妈的朋友。”

“你不能叫她姐姐。”

“要叫,也只能叫阿姨。”

“知道吗?”

宁宝宝听见妈妈的话,歪着头思考了一会,也不知道有没有理清楚其中的关系,就听话的点了点头。

“宝宝记住了~”

已经两次见到这个漂亮姨姨了,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宁宝宝正想问,宁柔却将照片重新夹进了账本里。

还没来得及出声,人就被妈妈抱进了浴室。

母女两人,一个在帘子里洗澡,一个站在凳子上刷牙。

宁柔洗澡很快,等她拉开帘子出来,宁宝宝正举着自己的粉色儿童杯漱口。

夏天温度高,家里又没有空调,她没有穿内衣,身上只套着一件宽松的女式长款睡裙,颜色是最素简的浅黄,看上去有些旧,还有些掉色。

应该是穿了很久了。

“妈妈sua牙~”

宁宝宝见宁柔洗完澡,伸手招了招,又朝妈妈催促了一声。

因为嘴里还含着泡沫,说话都说不清楚。

宁柔听着不禁轻笑,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桶下里后,也来到了脸池旁。

一大一小并排站着,身上还穿着一样颜色的睡衣。

从后面望过去的时候,气氛温馨又美好。

生活艰辛贫苦,却不代表每天都要在哀叹抱怨中度过。

有些幸福,细微渺小、转瞬即逝,但只要愿意用心感受,就总有机会抓住。

宁宝宝刷完牙,宁柔立刻将她抱回了床上,自己则再次回到浴室洗衣服。

十分钟过后,夜灯的开关被按下,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这也意味着,她结束了一天的劳累,终于可以休息了。

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难以入眠,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洗衣服的时候就开始犯困。

这会儿才刚躺下来,一阵强烈的困倦感便从脑海中翻涌而来。

宁宝宝缩在妈妈怀里,眼睛眯了会儿,很快又偷偷睁开。

她听见妈妈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也猜到了妈妈就快睡着。

纠结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忍住,软绵绵地唤了一声。

“妈妈~”

宝宝居然还没睡着吗?

宁柔眼皮轻跳,眼睛有些睁不开,只能闭着眼轻轻应了一声。

“嗯,妈妈在呢。”

她的声音很软,也很柔和,一点都听不出不耐。

应声的时候,手还隔着衣服在女儿的后背上一下接一下地轻柔抚着。

这是以前和洛真生活留下的习惯。

那时候洛真的事业才刚起步,所有的担子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偶尔压力大了,她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

宁柔看着心疼,晚上睡觉,她就会像现在哄宁宝宝这样,用手心在洛真的后背轻轻拍着,用不了多久,洛真就能安心入睡。

这一招对洛真有效,对宁宝宝也有效。

想到这个,宁柔的心竟有些恍惚。

睡意一刹那袭来,就连宁宝宝跟自己说话,也听得模模糊糊。

“妈妈,姨姨叫什么名字呢?”

姨姨?

宁柔闭着眼睛,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好半会儿过去,才呢喃着唤了一声。

“阿洛~”

一声细软嘤咛,像在撒娇似的。

因为声音太小,宁宝宝听得不太清楚,只能又问了一句。

“妈妈~”

“姨姨叫什么呀~”

接连两次问询,总算让宁柔得到了一秒钟的清明,但也仅仅只是一秒。

睡梦之中,她伸手将女儿往怀里带了带,而后在一片闷燥灼热的黑暗和风扇转动的呼呼声中,温柔又缱绻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她叫洛真。”

洛真,原来漂亮姨姨的名字是洛真。

宁宝宝想起照片里的女孩,又想起晚上吃的那碗汤圆,下意识就咬着唇笑了笑。

一时的失神,她并没有听见妈妈在说完洛真的名字后还说了另外一句话。

那话语之中,隐约有‘妈妈’两个字。

等再回神时,宁柔已彻底进入梦乡。

这天夜里,宁宝宝很晚才睡着。

毕竟是个小孩子,晚上睡得晚了,早上就容易起不来。

甜汤里有安神的补药,宁柔睡得很好,第二天精神了许多。

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女儿,她有些不忍心将人喊醒,只是校车就要来了,再不起床,今天肯定要迟到。

在酒吧上晚班,下班实在是太晚,每次回家她都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又要洗澡又要洗衣服,难免要带出些动静,宁宝宝的睡眠多少会受影响。

宁柔站在床边,手里提着刚刚下楼买的早餐,蹙着眉悄悄叹了叹气。

或许,是应该换一份工作了。

明天是周六,白天正好有一天的假,可以趁这个机会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店招人。

想是这样想,但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不认识字,就意味着绝大部分的工作都做不了,耳朵又有问题,就更难找到合适的事。

宁柔微垂着头,细薄的腰背挺得端直,像一截坚韧顽强的新竹。

阳光从窗户照进屋里,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柔光之中,身影瘦弱,却是那样不屈。

几分钟后,宁宝宝还是在宁柔的呼唤声中醒了过来。

虽然没有睡够,但她一点儿也不生气,从床上爬起来后还不忘将自己的鲨鱼小枕头摆正,而后才笑着钻进妈妈的怀里,乖乖地让妈妈帮自己换好衣服。

懂事的小朋友,总是容易让人心疼。

直至宁宝宝坐上校车,宁柔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拧着眉重重叹了一口气。

***

酒店里,洛真仍在为裴仪的到来苦恼。

自那天两人见过面后,裴仪并没有再出现,她以为裴仪走了,可昨天才从洛繁星的嘴里得知,裴仪只是有事去了省里,行李还留在酒店。

毕竟是国内最年轻、最知名的钢琴家,在国际上又获得了那么多响当当的荣誉,裴仪这次风光归国,各家媒体想要蹭一蹭热度。

听闻她从首都来了垣乡,垣川省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立刻找了过来,特意邀请她去台里录一个访谈节目。

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两天回来。

书桌上的电脑,仍然亮着。

桌面打开的文件夹,是余白早上发过来的,里面是宁柔这五年以来具体的生活轨迹,包括她的工作变动、人际交际、住址更换、以及就医记录。

前面三份资料,洛真全都仔细看过了,诚如郑邦之前说过的那样,宁柔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关系暧昧的异性,甚至于,连女性朋友的数量也趋近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