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4页)

“行话……”

贝卢动了动手指,轮椅便缓缓转了起来,“我好像也听过相同的话。做你们这一行,总有许多规矩。”

助理赶紧去扶住轮椅,依照着贝卢的想法,推着他缓缓走出会客厅。

他们的背影渐渐前行,终于飘来了一句喟叹。

“来吧,年轻人。”

贝卢的声音似乎更沧桑了些,仿佛凭着这一句“树老心不老”,信了钟应的二十八岁。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贝卢的轮椅,领着钟应穿过宽阔的庄园长廊,还有整洁华丽的庭院。

这条不长的路,钟应走得沉重,心里焦急的想要见到雅韵,又怕贝卢请斫琴师来保养的古琴不是雅韵。

身边多梅尼克直喘粗气,几次默默的看向钟应,脸上写满了担忧。

钟应清楚他的意思。

不要冲动、学会忍耐,贝卢庄园保镖保安不计其数,还有隐藏的防卫武器惊喜,在这儿引发冲突,贝卢家族完全可以判他个意图不轨、非法入侵。

也许是他非同一般的执着,令钢琴家产生了长辈般的担忧。

多梅尼克一边帮助他,一边照顾他,唯恐钟应为了一张琴丢掉小命,自己无法向樊成云交代。

终于,贝卢停了下来,走进了书房。

多梅尼克满脸困惑,看着熟悉的地方问道:“贝卢,你不带我们去看琴,带我们来书房做什么?”

贝卢发出低哑的笑声,抬起手来,摸了摸书柜边缘。很快,藏在墙角的门,便随着咯咯的机关响动,展现了新的天地。

独特的收藏室,拓展了书房的隐藏空间。

“因为我的琴,就在这里。”

他看向多梅尼克,“里面有一间特殊的收藏室,我每天都会进去看看。”

多梅尼克目瞪口呆,“我和你相识四十年,这还是第一次知道!”

说着,他就急切的想要拽着钟应进去,一转头,却见钟应看向书房靠门的那面墙,微微仰头。

“你看什么?”他问。

钟应的视线,落在了书房墙上的玻璃装饰框,他盯着里面字迹清晰的意大利语,久久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这是……沈先生寄来意大利的书信。”

他说得非常肯定,即使努力掩盖了心中震惊,也盖不住他提到沈聆时的错愕语气。

因为,他从小就研读沈聆的日记。

里面反反复复提及的自己寄往意大利的信件。那些信件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沈聆甚至不知道它们有没有顺利抵达大洋彼岸。

可他竟然在这里、在贝卢的书房,见到了实物!

镶嵌在玻璃后的信纸上,清晰的意大利语逐词写着——

“希望我们的友谊,不会因为时间褪色,与海洋一般天长地久。”

“我在中国衷心祝福着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信里带着翻译后特有的异国腔调,和钟应看过的亲笔日记截然不同。

他感受到一种温和谄媚的语气,始终萦绕着这些书信。

末尾落款确实是中文的“沈聆”,但是字迹跟钟应所见的沈聆笔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旁边还备注着“民国驻意大利大使Luke代为翻译”!

钟应不相信这会是沈聆亲自撰写的信件,他更不相信这位Luke是照着沈先生的书信内容如实翻译。

无论这信是寄给哈里森.贝卢,还是寄给贝卢的父亲,沈先生都不可能和没有印象的陌生意大利商人,拥有这么深的情谊。

更何况,墙上整整六张信纸,没有一句话提到归还雅韵的事情!

钟应脸色沉了下来,他觉得这些信像极了伪造的赝品。

就像那张清泠湖的仿制琴一样,出自某些可恶至极的家伙手中。

他怒火中烧,眉头紧皱,却听到贝卢苍老好奇的询问。

“你知道沈聆?”

“是的。”

钟应视线锐利,看向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几近咬牙切齿。

“你将十弦雅韵赠送给樊成云大师的事情,国内无人无知、无人不晓,我查过相关的资料,当然知道沈聆。”

他话中有话,带着暗藏的谴责,“我还知道,十弦雅韵本就是沈聆的古琴!”

然而,贝卢丝毫没有惊慌,他竟哈哈笑出声,苍老的脸庞焕发出神采。

“对!十弦雅韵是沈聆的琴,我们是朋友。在中国的时候,他经常弹琴给我听,用的就是雅韵。我发誓,那是世上最美的琴音,也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无论多少年过去,我都无法忘记。”

老人因为有人知道沈聆,而感到快乐和开心。

钟应只觉得痛苦。

他清楚知道,沈聆并不认识贝卢。

沈聆又怎么可能,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特地弹琴,成为朋友。

可贝卢显然兴奋起来,之前排斥、质疑钟应不够资格的严肃神情,都为了沈聆收敛。

他举起手招了招,近乎急切的催促道:“孩子,你确实是适合帮我调弦的人选。快来帮我看看琴,它正好是我找人仿造十弦雅韵,制作的新琴,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钟应听到雅韵仿制琴,也顾不得去争论墙上书信的真假,快步跟随着轮椅,走进了豁然开朗的收藏室。

收藏室安静宽阔,墙上悬挂着无数的古琴、无数的字画作为装饰。

他走进去,还以为来到了国内的琴行,充满了琴棋书画的幽静意味。

收藏室正中间,那张“仿制”的十弦琴,静静躺在琴桌上。

在古琴与字画环绕之中,漆黑的乌木透着鹿角霜生漆的独特光泽,十根冰弦反射出与众不同的柔和光亮,比钟应在清泠湖博物馆见到的仿制琴更显厚重。

他步伐轻快的靠近,唯恐打扰了雅韵的休憩。

这张琴浑身布满的蛇鳞,琴尾点缀着梅花纹路,确实和清泠湖那张如出一辙,就算摆放在一起,都无法从外观上轻易的辨别出真假。

但雅韵就是雅韵,全世界仅存一张的千年十弦。

哪怕是相同的乌木、相同的冰弦,也仿造不出沈聆亲手弹过的旷古遗音。

钟应不管不顾,抬手就悬于雅韵弦上,先剔再挑,两弦俱震,发出了“铮!”的一声响动。

“你做什么!”贝卢骤然暴怒,年迈的身躯几乎要从轮椅上跳起来!

钟应垂眸不理,在他面前的贝卢,不过是一个不值得询问的偷盗者。

他自顾自的抬手又是一猱,琴声持续回荡,沉音入木,发出了他日思夜想的古朴木鱼之声,久久回荡如撞木钟。

弦颤未止,钟应右手指尖勾挑,逐一轮弦,左手依次滑过十弦,以振索鸣铃之势,弹雅韵沉睡之音。

多梅尼克看得心惊肉跳,出声提醒道:“钟应……”

钟应头也没抬,气定神闲地继续按弦,语气非常专业的说道:“这琴的琴弦松散,应该很久没人弹奏过了,虽然没有淤积灰尘,但半箱式的琴身需要好好清理。还有这弦的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