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2/4页)

他恨不得恶龙咆哮,认真反省自己怎么不彻底关机。

“喂?”

他没好气的接起吵醒他的电话,想把手机对面的人怒骂一通,到底什么事需要打电话这么重要。

谁知,那边未语先笑。

“秋哥,你还在睡觉?”

钟应的声音满是不敢相信,“都下午了!”

厉劲秋的每一天,从下午开始。

钟应邀请他亲赴清泠湖学院,给他们初次排练的《千年乐府》给些专业指导意见和帮助。

厉劲秋就算头痛困倦,听到《千年乐府》和清泠湖学院,立马来了精神。

“好,我就来。”

绝不推脱,还想趁此机会一雪前耻,让曾经意见颇多的学生们,认真看看,什么是专家!

然而,厉劲秋满怀抱负,到达学院礼堂,才发现这次《千年乐府》的参与者不是学生,而是比他还专业的专家。

“鸿雁老师的琵琶,秋哥肯定听过,这次是她和大弟子胡乐一起,使用木兰琵琶登台。”

“方兰老师最近休假,没有教学任务,正好能拿起朝露。”

“编钟这边,我们请的是齐长询老师,他刚从澳大利亚表演回来,当时负责的就是表演团的编钟。”

钟应一一介绍,饶是平时跟国际大音乐家唇枪舌剑的厉劲秋,也恭敬地端起晚辈该有的态度,和众位大师们致礼。

名师出高徒,钟应不仅是樊成云的徒弟,他的琵琶、编钟、二胡,都是名家授课,亲自教学。

老师们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得意门生,放心的与他配合。

钟应主要承担着十弦琴与筑琴的演奏。

在遗音雅社首演之时,无法登上舞台的十三弦筑,总算等到了属于它的舞台。

厉劲秋安静站在台下,仰望众多民乐大师的合奏,聆听千古乐器绽放的响动,心中竟然升起了强烈的冲动。

这琴、这钟、这琵琶,由千百年前不知道的制琴师们斫制,历经战火别离,重新相聚,为的,就是奏响这一首首千古遗音。

诗词仍是千年前的诗词,乐曲却不再是凄凉哀婉的乐曲。

它们经过了繁华盛世诞生者的指尖,灌注了全新的蓬勃生命力,昭示着亘古不变的中华血液依然持续沸腾。

演奏结束,厉劲秋觉得刺眼,抬手去揉。

没等心中万千感慨,被他揉出眼帘,钟应就笑着过来给他派了新的任务。

“秋哥,刚才你听的,是遗音雅社的乐曲合奏,但是我们希望在这首合奏之前,能够由你帮忙谱写一曲交响。”

“好!”厉劲秋松开手,眨着眼问,“什么主题,什么乐器,你说,我马上动笔。”

天才的自信,令钟应笑出声来。

“乐器会按照现在的民乐乐团形式,添加小提琴、大提琴,对音色做一定的补充。你想加什么乐器都可以。”

毕竟是清泠湖学院首演的音乐会,数千位音乐家预备役整装待发,都愿意为这一场千古遗音,做出贡献。

不过,钟应认真的要求的:“但是,我们的开场,是一首《挽柩歌》。”

“哦……”厉劲秋觉得这名字还挺空灵飘逸,“那是什么歌?”

周围发出善意的笑声,大师们听到了作曲家的问题,都觉得这位钟应的秋哥,实在是比传闻中更加可爱亲切。

不像一个脾气冷漠傲慢的年轻人。

厉劲秋不明所以,从大家的慈祥视线,都觉得这《挽柩歌》不同一般。

他皱眉看向钟应。

钟应勾起嘴角,说道:“《挽柩歌》是一首送葬曲。”

厉劲秋震惊了,他等着听高雅肃穆的汉乐府,没想到竟然以丧曲开场?

“为什么!”

他不禁问出声。

大师们的视线更加慈祥,钟应收起了笑意,低声念诵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一首《薤露》,一首《蒿里》,词曲哀婉,声声别离。

哪怕只是念诵这些词句,都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凄清苦怨。

可钟应却说:“我们想以一首《挽柩歌》,悼念遗音雅社故去的人。”

他们想做的,不是单纯遗音雅社乐器的交响,而是汇聚了所有优秀乐器,为故人奏响完美乐章的旋律。

无论是西洋乐,还是新民乐,共同造就的灿烂音乐文化,应当在一首《挽柩歌》里,转告这些期盼着战火熄灭,国富民强的伟大逝者。

这是他们持续寻找乐器的缘由,更是他们对斯人已逝的祈祷。

祈祷在逝者的世界,依然能够听到生者的声音。

厉劲秋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项重任,需要熟悉背诵查资料的汉乐府,又多了两首。

钟应作为首席助理,陪他弹钢琴、挑琴弦。

之前伤了指尖的手指,覆上了一层薄薄的义甲,半点儿不影响钟应的乐思与旋律。

厉劲秋心疼又欣喜,“幸好,等我们排练完正常音乐会,正式演出的时候,你的手指就完全好了。”

他丝毫不担心钟应会因为长久没有用肉甲弹奏琴弦,导致技巧变得生疏。

但他比较担心,钟应承担了十弦雅韵与十三弦筑的演奏任务,会影响指甲的愈合。

“你师父呢?”他忽然问道。

“樊大师应该可以弹奏十弦琴吧,就算只用其中七弦,他也能奏响这次的汉乐府。”

“能是能。”钟应摘下义甲,笑着回答,“可是,师父要陪爷爷听音乐会,就不参加这次的首演了。”

重现遗音雅社的《千年乐府》,名家名琴众多。

樊成云作为奔走数年,德高望重的古琴大家,不参与首演,着实令许多人费解。

然而,钟应十分理解。

他和厉劲秋约好了下次谱曲,回到樊林,问候了絮姐,就径直往琴馆里去。

上周,载宁静子终于信守承诺,将整理好的手稿资料、林望归的录像,全都送了过来。

从那天起,师父就闭门谢客,整天待在琴馆,看看录像,弹弹琴。

钟应走进去时,屏幕里年轻的林望归,正在蹩脚的弹奏一曲《渔樵问答》。

爷爷的琴技确实不好。

而且这一盘录像之中,他更加年轻,恐怕也就二十多岁、三十来岁的样子,连基本的剔弦、泼剌都非常生疏。

可是樊成云一点儿不觉得这样的琴声刺耳。

他身前摆放着厚重绵长的短清,与录像中杂音咔咔的僵硬琴声融为一体,似乎跨越了时光,在和林望归合奏一场渔夫与樵夫的对话。

钟应静静走过,不去打扰师父的雅兴。

他走到了后面的桌上,摊开的研究手稿有着陌生笔迹的批注,应当是宁明志留下的痕迹。

《猗兰操》的诗词旁,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