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来找你

暂缓比赛的决定是正确的,夜间雨下得越来越大。蓝山睡前看了眼窗外,雨水成片糊在玻璃上,透过重重雨幕望出去,主办方的窗户还亮着灯,估计要彻夜商量比赛事宜。

又听了会儿雨声,即便是在南方城市长大的蓝山,也很少听见雨发出这么剧烈的声响,光从声音听,就知道这大概该是几个西湖浇头上了。

如果雨再下久一点,比赛可能就要取消了。

蓝山想着,闭上眼睛。

大概是触景生情的原因,他梦见了上辈子,高中野攀摔断腿的事情,那也是个雨天,蓝山与同伴在帐篷里等了许久,等雨停出来时,蓝山看一眼湿漉漉的岩壁,犹豫下说算了,太危险。同伴却一意孤行,挑衅地问:“怕了?”

年轻又愚蠢的探险者总是禁不起激将,蓝山最后还是上了岩壁,顺理成章地受了伤……

他的梦定格在躺在医院床上,柏舟一推门匆匆进来。

轰——

蓝山被吵醒了,他睁眼时耳侧轰隆一声,像是天塌了。

他觉得有点冷,抬起上半身,迷茫的和隔壁床惊醒的选手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门忽然大开,一个人带着寒意和雨丝冲入棚内。

“快起来!”他拉开灯,大喊道,“要走了,大家快起来!”

集训宿舍是通铺,这个年龄的大男生睡眠质量很好,被一通吼后仍有不少人还在酣睡中,蓝山努力揉揉眼,适应光明后认出闯入的人是个工作人员,蓝山问:“发生什么事了。”

“暴雨橙色预警。”工作人员浑身湿透,前发狼狈地黏在额头上,蓝山刚在想他为什么不带伞,眸一低看到门边,歪斜的伞骨挂着几片破布。

这是下了多大的雨?

即便是生在台风天盛行城市的蓝山,也暗暗吃惊。

但这显然不是惊讶的时候,工作人员见叫不醒人,急了,转身揪起门边还在睡的男生衣领,喊:“醒醒,别睡了!”

“叫什么,不就是下雨了吗。”那男生被他摇醒,迷瞪着,不在意地抱怨道。

工作人员脸色苍白,他吼道:“你知道外面雨有多大——”

轰!

又一声响,房顶应声坍塌,工作人员的声音一瞬消失,他与门边的男生一起,被掩埋了起来,雨声呼啸中,石块滚滚而来。

如此变故,一下把房内的选手震慑住了。蓝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跳下床,一把将隔壁床还在发愣的选手拉到地上,那人哎呦一声,刚落地,一块重石猛然落在他原本躺的位置,床板吱呀一声,断了。

宿舍里的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恐惧的叫喊在雨声中响起。

蓝山趴在地上,身侧是翻落的背包,他一手拉着包,一手摁着隔壁床的选手,咬紧牙,一点点往门口爬。

爬到门边时,蓝山松开选手,让其先出去。他自己则弯腰跪在门口的石堆处,试图搬开几块钢筋。

他使了吃奶的劲,也只能微微撼动那一大块钢板,蓝山转而大喊,希望底下的人能给自己回应,然而回复他的只有不断落下的雨,以及从远处滚滚而下的泥浆。

泥浆伴着石块,就要卷到眼前,蓝山不能再拖,只能咬牙松手,冲出房区。

棚房外都是逃窜出来的人,他们如无头苍蝇般混乱地逃窜,水已经漫到大腿,蓝山艰难地在积水里跑着,无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山。

天当然没踏。

是山塌了。

“G市大雨,格山发生泥石流,近百名攀岩选手被困,救援队已展开救援,目前死亡四人,失踪19人......”

IMO训练营食堂,学生们低头吃饭,偶尔在手边写下思路。IMO集训只有一周,一周后就要选拔国际奥赛的代表选手。参与集训的学员废寝忘食,午饭时间都沉浸在题海,无人在意头顶电视播放的新闻,直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坐在电视下写题的学生抬头,愕然看见前面桌一人摔开盘子,起身往外去。

饭菜洒落一地,学生认出那人是柏舟一,南方地区的奥赛冬令营榜首,他咽下食物,拦住柏舟一喊:“去哪,马上集合了。”

当学生看清柏舟一的脸,手一抖,人也被惊呆了。

柏舟一脸上毫无人气,嘴唇煞白得缺乏血色。

“帮我请个假,谢谢。”柏舟一声音倒还很冷静,但细听下面藏着洞穴般的恐惧。

他挣开人,大步往外走了。

“请多久啊?一节课还是两节。”那学员在他身后喊,却没有得到回复。

蓝山哆嗦地把拾来的树枝放在山洞潮湿的地上,他身后瘫在墙边的人虚弱递给他一个打火机。

“谢谢。”蓝山接过来,火机潮了,好不容易才把火打着,又更不容易把树枝点燃。蓝山哆嗦着哈气,把火机递回去,道,“谢天谢地你抽烟。”

“不客气。”那人虚弱道,“你留着吧,之后点火也要麻烦你了。”

他靠着山壁躺着,右脚脚踝一片皮开肉绽,部分骨头都露了出来。

蓝山在逃窜时发现这位脚被石头压住的选手,他帮忙把石块扳开,架着他继续躲避泥石流。两人踉跄着,和大部队走散了,又或说根本就没有大部队这种东西,所有人被泥石流吓破了胆,四散着逃窜,谁都凑不成堆。

蓝山带着腿受伤的选手走了一段,发现前面有个山洞,体力透支的两人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埋头进去避雨。

两人身上都湿了,天气又冷,那人动不了,蓝山就出去捡了些树枝,回来时他愕然发现这侧的山也塌了,把到山洞的唯一条路堵了大半。

蓝山抱着树枝愣了好一会儿,被雨淋得发抖才回到山洞,把路堵了的事告诉了腿伤的选手。

“只能等救援队了。”那人叹气。

“会很快来的。”蓝山安慰他。

火生起来后,洞里的温度高了些,至少不至于冻得人牙齿打颤了。蓝山在火堆边搓手烘着袖子,回头瞥见选手脸色灰青,问:“你还好吗?”

“不太好。”选手咳嗽两声,哑着嗓子说,“腿疼,头好疼,又冷又热。”

“伤口可能要感染了。”蓝山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翻起皱巴巴的包,哆嗦着嘀咕,“我找找有没有常用药。”

“你好专业,是学医的吗?”

“我高中生。”蓝山说,“有个朋友身体不太好。”

“哦。”那人有气无力地笑笑,“你们关系真好.......他现在肯定很担心你。”

蓝山翻找动作一顿,想说,担心也没用啊,又想说是。

他最后说:“他在全封闭备考呢,消息不会那么灵通的。”

蓝山从包里翻出了些常用感冒冲剂、大半瓶水。他把药给选手喂了后,选手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蓝山喝了几口剩下的水,坐回火堆边,拿出手机。